黛玉陷入了空虛之中，她讀過很多很多書，窺見過巫蠱之禍的鮮血，同情過孝文幽後陰影下的馮姑娘，感慨過廢王立武的風波。可是那些都是書上的，縱然黛玉天生是文人心思，可那也太遙遠了。縱然林姑娘也推演過甄家的結局，可那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

黛玉想到元春，又想到那個不知名的小宮女，黛玉站起來，看著遠處，不知道那個小宮女今天灑掃的時候會不會想到自己曾經生死就在幾句話中間 。

黛玉沉下眼，她想如果她是那個小宮女，必然會知道，可是知道就一定能避開嗎？一個掃地的宮女怎麼能違背公主的話呢？這個小宮女有家人嗎？有朋友嗎？她若死了，又有多少人為她傷心。或許她有一個像賈敏一樣嚴格的母親，或許她有一個像林如海一樣慈祥的父親。可是因為陛下的想法，或許隻是一時興起，她險些丟了命。

黛玉不能想下去了，她發現，再想下去，就大逆不道了。

黛玉撇撇嘴，她現在所思所想也已經大逆不道了。

黛玉突然想起來，剛剛入宮的時候，改了朝見的禮節，可是沒多久就改回去了。黛玉突然發現，原來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這宮裡也刀光劍影許多次。

朱鹮走進來，請示黛玉：“娘娘打發人給公主送些禮呢？姑娘瞧瞧要添些什麼。”

黛玉回過神，步入現實，略想了想就道：

“把我屋子裡那個玻璃的小擺件給公主送過去，再送一個《孤館遇神》的琴譜給她。”

黛玉寫了一張花箋，

“竟食周薇” （2）

又放進去自己最近製的押花，“一並送過去吧。”

賈元春休養了幾天，拄著拐慢慢挪騰能下地了，她遺傳母親王氏的好身體，又年輕，恢複的很快。

黛玉去看她，元春扶著把手坐起來，見到黛玉，她淒惶道：“那些侍衛一進來，就要找我，抱琴阻攔了一下，就被……一個侍衛把她慣摔在旁邊。”說罷，她掩麵而泣。

黛玉無言以對，想了想，對元春說：“大姐姐，娘娘前幾天告訴我，讓你好好休養，彆讓老太太那麼大歲數還跟著傷心。”

元春仿佛見到了救命稻草，她緊緊抓住黛玉的手，“對，太後娘娘，林妹妹，你告訴太後娘娘，我是被冤枉的，她們嫉妒我，在書裡麵放那張黃紙的。”

黛玉抽了抽手，沒抽動，她神色複雜地看著元春，“大姐姐，你累了，我遣人給你送安神的湯藥過來。宮裡麵最忌諱隨便說話的。”

元春的麵容轉向絕望，她喃喃道：“我要給抱琴報仇啊。我的抱琴，從小就跟著我。”

黛玉不知道什麼時候眼裡也蓄了淚。眼淚滴在手上，元春才後知後覺地鬆開手，黛玉低垂著頭，給元春遞了一個帕子，“大姐姐，節哀。”

黛玉想了想道：“大姐姐幫我跟老太太捎句話，我想聽……”黛玉止住話頭，她本來想說《風波亭》的，可是太露骨了，容易讓人以為她心存怨懟。

元春正仔細聽，卻見黛玉不說話了。

黛玉換了一個話頭，“大姐姐，好好休養。我過幾天過府正好看望大姐姐。”

元春答應了，沉默地躺著休息。

黛玉在心中長歎一口氣，她轉身去尋清角，清角正做木匠活兒，黛玉站在門口等通傳，清角一抬頭看見她，“玉兒怎麼過來了，快進來，外麵冷的很，朱鹮也不知道給你多加件衣服。”

黛玉心中一酸，到底娘娘的疼愛是真的。

“玉兒在門口看您做木匠活兒看入迷了，朱鹮叫我加衣服，我嫌加上了臃腫不好看，才沒有穿。”

清角又絮絮叨叨一陣。，讓黛玉不要隻看好看，又誇黛玉怎麼樣都好看。

黛玉想到來的原因，“娘娘，叫大姐姐略好一些就回去吧，大姐姐……為人有些耿直。”

清角想了想，道：“也行，你和她一起回去，給你外祖家遮遮麵子 。”

清角轉過頭，繼續用她的鋸子，邊劃邊說：“陛下有些急躁了，實在是小時候日子過得不好。”

清角說得模棱兩可，但是黛玉明白了，皇上受夠了甄家的氣，如今勝利在望，隨便找了一個地方出氣。而皇後做了這個局幫皇帝出氣。

元春身體真不錯，再過幾天就可以經得起馬車勞頓了。

黛玉和元春一起乘車，直到府內，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是管車馬的，見了紫鵑跟在旁邊，忙追過來伺候。

她自打那次被好年嚇住，就再不敢輕視黛玉。

紫鵑見了周瑞家的，笑道：“周媽媽辛苦，隻是煩請您找兩個小轎過來，裡麵不止我們姑娘呢。”

周瑞家的應了，她邊去安排邊想不知道是什麼人物。

這個人物確實夠讓整個賈家都震動起來，入宮那麼久的生的日子不一般的大姑娘元春回來了，一時間，賈家議論紛紛。

老太太一個眼神，鳳姐兒就殺出去管外頭這些人的議論。

黛玉扶著元春坐下，王夫人來的最快，看著元春，恨恨道：“你怎麼這麼不爭氣，家裡為了你，填進去多少銀子，你就落下這麼一個結果。”

元春不說話，賈母拿起拐杖敲地，“好了，孩子剛回來，也不讓孩子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