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德的手被齊腕斬斷。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就連薇瑟也是後知後覺,林的反應倒是比她快得多,“咎瓦尤斯”錚然一聲,掠起一道淬烈的光華。
雪。
偌大的地下空腔裡,下起了白銀色的雪。
雪意涔涔,銀霜遍地,林的劍尖之上,立著一個娉婷而窈窕的身影。
若說林的頭發是熔熔的黃金,那麼來人的長發便是燦燦的流銀。她穿著寬鬆的毛絨睡裙,腿上繃著白色的絲襪,像是芭蕾舞者一樣緊繃著腳尖,輕飄飄地立在林的劍鋒上。
像是一隻優雅而挺拔的白銀天鵝。
伊耿震悚地睜大了眼睛。
杏圓眼睛,櫻桃小口,來人戴著氣質文秀的紅框眼鏡,像是長相過於出眾的報社小文員,又像是淋著糖霜與奶油的可口點心。
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她的右眼沒有瞳仁,隻有猙獰的眼白,熔金色的花紋,從眼眶裡爬出來,像是一處華麗又怖人的紋身。
來人在林的劍鋒上輕盈地提裙屈膝一禮:
“兩位大人,好久不見。”
滴滴答答的鮮血,順著她的動作,觸目驚心地流淌下來。
她握著蕊德的斷手。
隻是她的握姿太過優雅,小指頭翹成蘭花的形狀,好似宮廷貴婦握著一朵玫瑰。
——正是她砍斷了蕊德的手腕,奪走了金識火。
蕊德跪倒在地,她捂著自己的手腕,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可憐的蕊德,現在才知道,太過貴重的禮物,會用鮮血標上慘重的價格。
薇瑟不跟她計較,但世上又有幾個人,跟薇瑟密爾一般好心腸呢?
撲通一聲,伊耿雙腿一軟,抱著小眼球跌坐在地。
他臉色煞白,瞳仁顫抖,伊耿大概猜出了,這位白銀少女到底是誰:
——“白銀雪”。
帝國三劍聖中唯一的女性,白銀雪、星辰守望者、永夜君王的追獵者、都蘭黛爾之主宰:
白思禮·路德薇希。
她正是伊拉斯陛下的書記官,也就是現任的“國王之盾”。
既然劍聖小姐白思禮在此,那就意味著……
·
·
·
疼痛。
薇瑟臉色陡地一變,倏地按住了心口。
這是“甜痛烙印”,一種不平等的契約,若是契主靠近了簽約人,疼痛就會從靈魂深處發作。
一個男人無聲地投來視線。
不同於白思禮那般甜蜜而傲慢的殺氣,亦沒有黑鬥篷那般陰冷而囂張的敵意,來人的氣息算得上是平淡樸實,像是凱爾卡的種地老農,或者維蘇威的街邊小販。
他一開始便站在那裡,欺過了黃金雨的“先賢視域”,騙過了薔薇魔女的“甜痛烙印”。
他允許薇瑟發現他——薇瑟才可能發現他。薇瑟冷汗涔涔,氣鳴自促,臉色蒼白無比,甜痛烙印刺痛不休。
來人悠然踱步而來。
在奧古斯都帝國,男子普遍高大健碩,來人的身形算得上是瘦弱纖小,隻比薇瑟稍微高上一些。大概是因為身高的原因,他的靴子鞋跟較高,走起路來噠噠作響。
伊耿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伊耿生著一頭搞笑的粉毛,來人的發色也不遑多讓,甚至因為戴著一個毛絨睡帽,變本加厲地幽默起來。
但對方偏偏英俊得出奇,氣場更是無比的強大,沉沉的壓迫感咄咄逼來,猶如千軍萬馬馳騁而下——
即使他戴著粉色毛絨睡帽,還穿著一身草莓花紋的睡衣。
這世上,隻有兩位大人物,穿衣品味如此地神奇且獨特。
一位是“諸神黃昏”阿詩迦,希爾德麗克帝國的皇帝,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龍王。這條母暴龍的穿著品味,還停留在“老娘穿衣服,是給你們麵子”的階段,曾經以明黃配熒綠的奇特搭配,一舉拉低了整個龍族的審美水平。
一位是“群星帝王”伊拉斯,奧古斯都帝國的帝王,他比任何一位少女,還要熱衷於粉紅色,以至於他的床單、桌布、床簾……都是甜蜜無比的粉紅色。
薇瑟倒是知道為什麼。
因為伊拉斯有生理缺陷,粉色和紫色,是除了黑白以外,伊拉斯唯二認得出來的兩種顏色。其他顏色,無論如何地鮮豔,在伊拉斯眼裡都是烏沉沉的一片。
伊拉斯把這件事視為軟肋。任由世人如何嘲笑他的“娘娘腔品味”,伊拉斯也不會透露半分。
薇瑟知道這些,隻是因為,她曾是他的愛人。
薇瑟低下頭去,一提裙擺,屈膝一禮:
“陛下。”
來人正是群星帝王,奧古斯都人及珈藍人的皇帝,一十三省及光明海的統治者,打碎人類枷鎖之人,耀庭守護者,“於地獄中蘇生的烈火”——
伊拉斯·海倫娜·奧古斯都陛下。
·
·
·
自薇瑟走後,伊拉斯沒睡過幾天好覺,他眼底積沉著疲憊的黑色,偏偏膚色又冷冷地發白,顯得氣色格外地怨氣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