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慶本是後殿燒火的,要不是今日亂成一鍋粥,他被隨手派出宮,還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機會見到傳聞中的建德公主。
“奴才在宮外有一個妹妹,父母親對她不好,隻要公主願意援手,將她從家裡接出來安置,欒慶一生為您馬首是瞻。”說完往地上重重一磕,發出悶悶的聲響。
“嗯,去吧,地上涼。”章頌清答應下來。
一陣冷風刮過,把殘存的幾片樹葉吹得簌簌作響,宮中的事務多,上午這邊吵嘴,下午那邊克扣,可是這些都分輕重緩急。
牽扯的人重要了,那小事也變大事,利害關係多繞幾層,就像今天這樣,一個糕餅砸下來,蕭詠柃就進了坑。
至於榮妃……章頌清呼出一口白氣。
先暫且讓她蹦躂兩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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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著的銀絲炭不時發出輕微的聲音,白玉地麵映出溫潤的光澤,來人對紫檀書案旁坐著的身影說話。
“孩子,你又清減了些。”處理完了蕭詠柃的事情,陛下來了章頌清休息的偏殿,手裡還捧著一碗黑棕色的藥汁,“來,太醫院剛煎出來的,對你的咳疾有好處。”
於君臣關係不同,他對章頌清親切得就像親生的父女一般,連藥都是親手端過來放在章頌清麵前。
宮中人多複雜,他的態度很大程度上會讓底下人自作主張地揣摩,所以並不會太過偏愛任何一個孩子。
然而章頌清就不一樣了,無父母雙親在旁,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對她再好也隻不過會讓眾臣歎息一句公主命苦,陛下仁德,她的出現讓他滿腔的慈父之心不再踏空淩雲,踏踏實實的有了著落。
擔心章頌清因為蕭詠柃的事情獨自傷懷,忙不迭的就趕了過來。
又要喝藥啊,章頌清心裡勸自己隻是清肺的補藥而已,快速的仰頭把苦兮兮的藥喝了個乾淨。
“舅舅,頌清想回宮裡住幾天,府上小廚房做的飯終究還是沒有禦膳房的好吃,讓他們跟著多學兩日,也正好讓兒臣可以多陪陪您。”喝完輕輕皺了一下秀氣的眉毛,章頌清順勢說。
少女端坐在桌前,手裡撚著一串無相菩提,細膩地用目光描摹陛下的眉眼,她好想舅舅。
比起前世最後的強弩之末,胸口插著劍,眼神飽含悲傷絕望,他現在還神采奕奕,活生生的坐在自己的麵前,還能和自己閒話家常,關心她是不是冷了,瘦了。
怕壓抑不住情緒,容妃和蕭詠柃對峙的時候章頌清不敢多看皇帝舅舅,顧慮掩飾不好情緒,有了一段時間的緩衝,平複下來之後,她才能麵色如常的和他說話。
“好好好,皇宮本身就是你的家,想吃什麼都和禦膳房說,他們近日新研製了點心,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禦膳房的手藝總是好的,就怕兒臣府上的那幾個愚鈍,要學很久。”
“這些都好說,實在不行帶回去兩個也使得。”
陛下想念外甥女,當初給章頌清開府沒幾天就後悔得緊,捶胸頓足到睡不著覺。
小孩子怎麼就長這麼快,章頌清還是個奶娃娃的時候還曆曆在目,恍如昨日,現在都長這麼大了,當時長公主難產,他這個當弟弟的心裡難受,看到章頌清就像看到年幼時的長公主。
他們姐弟兩個從小一起長大,感情甚篤,於是把幾分手足之情也寄托在了章頌清身上。
想到皇後前兩天再提要給章頌清相看的事,陛下心中一陣鬱悶。
“最近,你舅母說是時候給你擇婿了,這樣日後也有人照顧你,愛護你。”鬱悶歸鬱悶,章頌清確實到了該嫁人的年紀,陛下再不情願,也提了一嘴。
誰知道他這麼一說,章頌清眼淚直接就掉下來了,落在檀木桌上蹦出細碎的水花。
“我……兒臣不想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