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是自己選夫婿,怎麼和朕有關了?”話題轉化得過快,陛下有點沒回過來。
“都是舅舅和您的後妃過於好看,生出來的皇兄皇弟都俊美無雙,常人所不能及,兒臣從小便看著你們長大,一般人都難以入眼嘍。”
章頌清的話讓陛下愣了一下,被誇得心花怒放,隨即撫須大笑:“你呀!世上比我皇家俊麗秀邁的能有幾個?小清不如先了解下他們的學識內涵,也許會有投契的。”
“三皇姐選了個學識與品貌俱佳的江公子,就不許兒臣在這點上也挑剔些嗎?”章頌清似是喪氣狠了,“舅舅要是真不想兒臣嫁個十分中意的,不如直接把兒臣隨手送去外邦和親吧。”
“彆這麼說,小清是舅舅心肝上的一塊肉,朕怎麼舍得,”陛下趕快否定這種嫁去外邦的話,倏然靈光一閃,“曆年進京趕考的舉子中,總有幾個相貌出眾的。”
他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能進殿試的,學問自然不俗,朕再細細給小清探查他們的人品作風,隻是……取士不問出身,萬一有微寒的,該如何呢?”
“兒臣不怕未來夫君清貧,隻怕他不上進,至於錢財這種身外之物,兒臣就舔著臉,求舅舅看在我可憐的份上,多多賞賜一些啦。”
章頌清說完低頭看奏折,一副女兒家的羞怯姿態,好像陛下再多說一句,臉皮就要薄到滴出血了。
“這些都是不足掛齒的事情,舅舅所願,唯小清過得舒心合意,想要多少抬嫁妝都使得。”距殿試沒幾天了,陛下驟然生出幾分真切的嫁女兒的離彆之意。
他並不太會養嬌嫩的女孩子,年輕的時候皇後的三公主剛出生沒有多久,就出了章頌清家的事,蠻夷的仗也沒打完,陛下每日焦頭爛額,覺得自己不是個好皇帝,好弟弟,好舅舅。
甚至一度想退位讓賢,去找幾個早就去往封地的哥哥,他資質不濟,沒有在高處禦寒的能力。
是有一個晚上,他照例去側殿看望安頓在那裡的章頌清,這個他從一點點大親手養起來的孩子,第一句話說的不是爹爹娘親,而是對著自己伸出雙臂,糯糯地喊了一聲“舅舅。”
那個瞬間他就在想,自己作為一個長輩,難道還做不了小清的依靠了?
於是就這樣一點點地撐了下去。
“朕還記得,在小清孩提時,朕想要給你喂粥水,卻失手把碗都扣在了小清的頭上。”想說些追憶往昔的溫情話,陛下張口卻是發生的一些笑料。
“舅舅可彆再提了,被三皇姐知道又要取笑我,”二人談笑半晌,章頌清見事垂成,心裡鬆快了許多,“兒臣還是給舅舅念奏折吧。”
章頌清拿起手中綠色暗紋的冊子,先低頭看了一遍,省去半篇碎語閒談,揀其中重要的讀出,聲音柔和輕緩,令陛下十分舒心。
幾份奏折過後,章頌清拿到手一份藍色的,撇過上麵的名字,凝矚不轉,幾息之後才開口。
“荊州刺史冀蘊和,謹奏,為荊州棲城內侃江水位上漲一事。今將原發事由,照行事理,備木材,土石堆壩,九日砌牆,已得控製,謹具奏聞[2]。”章頌清念道。
她看到荊州二字,手指就不由收緊,來了。
“嗯,荊州在春天時河水上漲是常有的事,侃江尤為嚴重,每年報備,既得控製,今年便可安心了。”陛下握著朱筆,準備在上麵提朱批。
“可是舅舅,兒臣記得,侃江地處荊州北方,按理說雪化得要晚些,前幾日有其他幾江的奏折嗎?隻提侃江,是否過於蹊蹺了?”
章頌清忍不住出聲提醒,他這舅舅在一些問題上想得並不會太深入,她在旁提醒著能好些,但一直如此的話,不僅會引起舅舅懷疑,不讓她繼續陪伴,也容易讓朝中那幾個老匹夫上奏非議。
這也是她當初找荀應淮幫助的原因之一。
陛下麵色一變,“這幾個月來隻有這一封。”
“若是侃江已見災情,其他位置怕是早已朝不保夕,他們還說什麼得以控製,現在應該擔心的是洪水衝屋,萬民奔亡啊!”
章頌清瞳孔震顫,就像是偶然才發現的這個大問題,慌亂道:“舅舅,這可怎麼辦呀,是不是已經無力回天了,荊州可有著百萬人口呢,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流離失所了,我害怕。”
陛下轉頭看向他這膽小的外甥女,有些後悔讓她今天給自己念奏折了,章頌清身子不好,還特彆心善,平時連小鹿都不敢摸一下,見貓亮了爪子就害怕,現在得知幾城的百姓生死存亡危在旦夕,一個不好隻怕要昏厥過去。
“朕現在就與幾個要臣商議,小清彆怕,定能安然無恙,”陛下拍拍章頌清的背哄道,“去吧,去找你三皇姐玩,今日的事朕都記下了。”
章頌清盈盈行禮,柔聲道:“好,那兒臣就先退下,夜裡再來給舅舅送甜湯,您也要保重身子,百姓可都指望著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