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要協商一番,用升職開道等的利益交換來勸服呢。
章頌清看著他咧嘴,笑得開懷,“那就這樣說定了。”
也是,俗物要是能打動荀應淮,他就不是前世那個人人稱頌的荀郎了。
此時荀應淮看著眼前的章頌清,感覺她是個很敞亮豁達的人,從前兩次相見都帶著濃濃的拘束意味,老成得不像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反而現在這樣坦蕩的愛恨與明媚的姿態,讓他想到滿院的肆月雪[1],純白的細瓣團簇,旁有柳池舟木,芳叢減聲勢。
亭台樓榭的白描稱一筆淡濃,偏簷瀉竹的類比似融融春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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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席麵上的時候,二皇子,也就是太子殿下已經坐下了,章頌清給蕭詠樞行禮問安:“太子哥哥安好,我那裡新得了一些鮮花的種子,是封地新進貢上來的,什麼時候差人來拿走帶給太子妃嫂嫂啊?”
“可說呢,妹妹你多時不來東宮玩了,我們那盤棋還留著,都落了一層的灰,不如來東宮下棋時一並帶著吧。”蕭詠樞頭戴金冠,一雙眼眸隨了皇後娘娘,在周身的氣質中平添一股疏離,笑起來卻眉眼彎彎恍若月牙,可惜能見到的時機不多,今天就是難得的一個。
本來兄妹相見的機會就不多,從章頌清搬到公主府後就更少了,他喜歡和四妹妹相處,能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說起來,他這個表妹雖然做事慢吞吞,什麼事都缺個心眼,但也有純真的好處,和她待在一起不用設防,感覺心靈都獲得了淨化。
“說了不用行禮,快坐下。”太子揮了揮手,等章頌清坐下來,理理鬢發,再整整裙擺,一套功夫下來他茶都快喝完了半盞。
“妹妹記著呢,可這是在外頭,禮不可廢。”章頌清對蕭詠樞說。
太子點點頭,複雜又挑剔地麵向底下的一群新科進士,直把他們看得冷汗直流,不知道蕭詠樞眼中的利刃大多數時間隻向荀應淮一個人射去。
看了有一會功夫,太子眯了眯眼,他同父皇一起翻看過荀應淮從小到大的履曆,確認是個上進的儒生,沒什麼能從彆的地方冒出來的老相好。
這混小子,長得還行,勉強能得搭他玉質金相的妹妹,便宜他了。
荀應淮心中如巨浪拍岸,滾滾浪花衝擊著他尚未成形的少年情絲,故沒有注意到太子殿下在台階上吹毛求疵的凝視,直直地盯著前方的帳簾,顯得目光堅韌,反而有一種不移的意誌在。
公主……真的要嫁給他了?他何德何能與之名字並存於一紙,即使是再怎麼好的兒郎都是委屈了她,自己真是好沒用啊,公主屈尊勢必要受苦,不知是要另外分府還是延用他近日所得的宅子,如果是分給探花郎的府邸還是太小了,拿寫話本子積攢的錢換個大點的吧,至少舒坦一些也是好的。
陳設呢?公主喜歡什麼樣的,不過或許宮裡會派人把一切都打點好,輪不到他琢磨這些,唉,真乃百無一用是書生。
思索間陛下和三公主已至,荀應淮隨著眾人離座叩拜。
陛下受拜後看向章頌清的方向,對她眨了眨眼,他已經得知兩個小孩單獨暢聊的事兒了,隻是章頌清當時支開了除梧枝以外的人,所以連聊了什麼的大概都不知道。
章頌清微微垂目,朝著陛下輕輕點了點頭,一副羞澀女兒家的姿態儘顯。
那就是聊得很愉快了,陛下歎了口氣,罷了,女兒長大了,不能一世養在繈褓裡,總有這麼一天的,他眼神示意安總管:宣旨吧。
安大公公從一旁端拿起敕黃,站到前方朗聲念道:
“淳祐十五歲庚辰,四月甲丙戌,二十日乙卯。公主建德,積德流慶,靜篤柔佳,淑慎謙恭,任姒之美,殆無以加,宜之以來,馮楚之列,莫得而比倫矣。今賜婚於庚辰科探花荀應淮,擇六月初八完婚,備禮奉冊,望顏溫而訓篤,情深而愛至,長禦而拂塵,夫婦和睦,教養子女,示之以聽納之寬;導之以決斷之明,久而弗忘,以之成性,昔為妻兮,當在文德也,昔為夫兮,當在仁度也。謹言[2]。”
詔書中提及的兩人相望一眼,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起身跪拜。
章頌清道:“兒臣接旨。”
荀應淮道:“臣接旨。”
然後齊聲道:“謹受詔,依行不敢忘,四海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