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不說話,他又上前走了一步,將手裡的眼鏡遞到她眼前——
“昨天,社團活動課,在樓梯上,你撞了我一下。”
啊——昨日程橙拽她上樓梯時好像是“差點”撞到一個戴眼鏡的男生。
她記得隻是輕輕擦過,怎麼會……
但不至於專門找她來說這事吧?
他說的很認真,讓俞意有種錯覺,他是來找她算賬。淺淺掃了眼鏡一眼,那眼鏡架上似是有一抹白色的劃痕。
“……”
可能不是錯覺。
他也許真的是來算帳的。
“昨天你腿腳很靈活,今日……?”
問了半截,許是意識到這個屬於個人隱私問題,便直直停住了。他摸了摸鼻子,把眼鏡收回去。
俞意猜不透他什麼意思,也不想猜,乾脆把書包拿下來,剛翻到錢包,就聽到他說:“可以告訴我,你的班級和名字嗎?”
“?”
他已經帶上半框眼鏡了,臉上還是淡淡的,又問:“可以嗎?”
俞意不懂,給他晃了晃手裡的錢包,說道:“不用,我帶錢了,現在就可以賠你。”
“……?”
他臉上似有裂痕。
俞意想趕上第二節課,自顧自地點錢,遞到他麵前,“兩百夠嗎?”
“……夠了。”
聽到他的確定,俞意一把將錢塞進他的手心,然後提著還沒拉好的書包走向教室。
上課鈴適時打響,俞意剛好走進教室。
程橙見她進來,驚喜道:“我還以為你上午不來了呢!怎麼戴著口罩啊?悶不悶?”
“……感冒了。”
俞意把書包裡的東西一股腦全掏出來,動作有點大,一張草稿紙飛了出去,落到程橙腳下。
程橙撿起,看了看內容,驚奇地“咦——”了一聲。
“俞意同學,這麼難的題你也解出來了?”
“?”
她把紙遞過來,俞意一看——是昨晚池硯舟講題時打的草稿,可能是今天早上出門太著急沒看就裝進來了。
“這個……是家教老師做的。”她解釋。
程橙恍然大悟,鬆了一口氣,道:“我還以為你也這麼變態呢,這道題,數學老師說隻有1班的周明曜做出來了。”
提起“周明曜”,程橙突然臉色驟變,垂下嘴角,憤憤不平道:“他還是國標舞團的,長得老帥了,就是因為他,咱們街舞才招不到人!”
俞意安靜地聽著,不一會兒,姍姍來遲的外教老師用他蹩腳的中文和大家解釋“抱歉,我夫人…”,無非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大家對外教老師似乎“格外喜歡”,打趣兩句,便投入到英語學習中去。
這天沒有社團活動課,所以為了保證校慶的順利演出,放學後程橙組織她們去練習室學習一個小時。
俞意爬樓都費勁,隻能作罷,揮揮手同她告彆之後,背著沉甸甸的書包出校門。
池硯舟還在昨天的位置等她,見她來了連忙湊上去,扶住她的胳膊。
俞意有意與他隔開一段距離,於是默不作聲地收回小臂,背在身後。
池硯舟扶了個空,兩隻手在空中停滯幾秒,很快便十分自然地轉而卸下她的書包,挎在臂彎中。
“今日學習怎麼樣,俞小姐?”他笑著問。
“……還不錯。”
“那就好。”
他看起來更開心了,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請她進去,俞意停住腳步,遲疑兩秒,聽到他說——
“江花姐已經做好晚飯了,就等你回去呢。”
此話一出,俞意心裡動容,便直接坐了進去。
回到彆墅,江花果然已經擺好盤子,就等他們回來了。
俞意把口罩扔進垃圾桶,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江花解下圍裙,叫住將要離開的池硯舟,熱情道:“你也留下吃吧?”
“啊,可以嗎?”
池硯舟步子一頓,倍感“受寵若驚”,一時控製不住臉上蔓延的笑意,沒等江花回答便撤回步子,徑直向這邊走來。
餐桌是長長的方形,江花和俞意對麵坐,兩人旁邊都有位置,而池硯舟不偏不倚,在俞意身旁落座。
江花添了一副碗筷,笑道:“彆客氣啊,多吃點。”
“謝謝江姐。”他禮貌一笑。
在30歲的江花麵前,池硯舟也勉強算個小輩,所以這一笑,竟讓人感覺到一股少年氣息,和他平日斯文標準的笑容大相徑庭,看得俞意一愣。
但隻一瞬,他就恢複之前的表情,夾了一塊魚肉輕輕放在俞意的盤子裡。
不出意外,抬眼便對上俞意那疑惑的眼神。
他抿了抿嘴唇,緩緩道:“醫生說,多補充蛋白。”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俞意不好反駁,但夾菜這種親密的事,看起來很像“情侶”之間才應該發生的。
不知是不是昨天她給了池硯舟一種錯覺,以至於現在他的種種做法都在“不知不覺”地親近她。
她想“懸崖勒馬”——或許稱不上什麼懸崖,但……
俞意整理了一下表情,想開口說“我不吃彆人給我夾的東西”,卻撞進池硯舟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眸。
一瞬間,如同溺水的人浮出水麵。
她打消了通過這種方式勸退他的想法。
池硯舟一次一次伸出援手,幾次在她狼狽之際救她於水火。
她不該,這樣折了他的麵子。
所以,俞意吃了他夾來的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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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飯,池硯舟跟著她回了房間,卻被她堵在門外,俞意神色不自然地拒絕了他要輔導作業的請求,然後關上了房門,留他一個人和門麵麵相覷。
池硯舟的臉在光影下忽亮忽暗,半晌,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手機,臉色陰沉。
指腹點在電子鍵盤上,給江祈年發了一句。
【明天打得用力一點。】
翌日,有了昨晚的“前車”,池硯舟早上直接自覺坐到餐椅上,等待俞意一塊吃早餐。
俞意下樓後卻故意坐在江花旁邊,三人沉默吃完這頓飯。
送俞意上學的路上,池硯舟一直保持著標準微笑,握著方向盤的手不自覺地攥緊。
使得賞心悅目的笑容也變得冰冷滲人。
俞意卻連一抹餘光也沒有留給他,仿佛又回到原始的陌生狀態,闔眼小憩——直到停車。
然後,留給他一個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