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是個熱心腸的好人,雖然很多時候他的熱心會讓彆人覺得他又傻又笨,但他的熱情和善意是發自內心的,是誠懇真摯的。就衝這一點,李鳴和他成為了朋友——因為他是個敏感的人,對彆人的善意也敏感,對彆人的惡意也敏感。
在尼爾的幫助下,李鳴找到了他在威明市的一份工作,不過那隻是份兼職,隻能乾幾天的那種。
兼職的酬勞不高,僅夠他生活個十來天(而且還得是非常節儉地花這筆錢)。
李鳴有些失望,但尼爾不這樣想,他為自己的新朋友在上等城市找到了他的第一份工作而高興,他甚至還在李鳴做兼職的第一天,自個兒掏錢請李鳴在菜市場附近的一家小飯館裡簡單地吃了一頓——他真的是一個簡單善良又容易滿足快樂的人。
但李鳴就不一樣了。
幾天後,李鳴拿著從雇主那裡結清的工資,又開始為找下一份工作發愁了。
人人都說上等城市好,說這裡機遇多、工資高、福利高、工作待遇好,但李鳴卻從來都體會不到這一點——因為他壓根兒就沒有體驗這些東西的資格。
因為沒有工作,加上他可以動用的存款馬上就要花完了(這些錢是他之前在老家打工時一筆一筆攢下的,父母和李微存的那些錢一部分被他用在生活的日常支出上,一部分被他拿來買房車,一部分則被他存到了存折裡,而且那個為給他辦理存折業務的銀行是他們區當地的銀行,不在T區以外的地方設立網點——至於納西說的那筆補償金,他是申請了,可錢要在兩個月後才能到賬),所以李鳴感到十分焦慮。
不過尼爾是個大好人,他見自己的這位新朋友整天為錢和工作發愁,便把李鳴介紹給了自己的幾位熟人;這些人是當初他來威明市打工時遇到的,和他一樣都是下等人,早些年他們還互相幫助過,隻是如今那幾人都發展得相當不錯,他們和尼爾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這身份地位不一樣了,也就不常聯係了。
不過那幾位熟人人還挺不錯的,之前尼爾年底放假,他們還把他喊出來一起在市區的一家餐廳裡吃了頓飯。
飯桌上,其中一個現在也是混得相當好的熟人還跟尼爾說,如果他日後在工作或者生活上遇到困難,可以找他幫忙。
尼爾是個非常簡單的人,他也一向都喜歡把事情想得非常簡單,他以為那位熟人說的“幫忙”就跟當初他們之間的互幫互助一樣——就跟當初他們經常會跟彼此說的那句“如果你找不到工作,那我可以幫你介紹一份”是一個意思。
然而世道總是會變的,也許尼爾能永遠都隻是尼爾,但他身邊的人卻不想永遠都隻是個無名小卒——包括那幾位他過去的熟人,也包括李鳴。
人活在這世上總是會變的,有時候他們要經曆一段漫長的時間才會改變,而有時候他們隻需要兩三天、一兩天、甚至一個下午或晚上,他們就變了。
除了真正偉大的東西,這個世界不存在永恒。
尼爾在視頻電話裡把李鳴的情況給那位叫羅德的熟人說了一下。
那位羅德先生聽他囉裡八嗦地講了好幾分鐘,笑了笑,說道:“尼爾,你還是老樣子。”
“是啊。”尼爾不好意思地笑笑,他還以為對方是指自己說話跟以前一樣重複囉嗦。
“行,就幫這人介紹個工作是吧。”羅德說,“正好我飾品店裡缺個人,你明天讓他過來試試。”
“那工資?”
“第一個月四千五,往後五千,一天工作八個小時,每月有三天休假,節假日雙薪。”羅德說,“中午包一頓午餐,不提供住宿。”
“謝謝你。”尼爾真情實意地感謝道,“我給你打電話之前都已經做好被你拒絕的準備了。”
“你這叫什麼話?”羅德坐在門店後麵的倉庫門口,他把手機擺到一旁的箱子上,給它後麵墊了個盒子好讓它支起來,然後羅德給自己點了支煙,邊抽邊對著鏡頭說道:“咱們兩個什麼交情?想當初我剛過來的時候要多困難有多困難,很多時候都靠你接濟。”
“我還記得我剛來這裡工作、領到在這兒的第一筆工資時,那天下午我交完房租,想出去買點吃的囤起來,結果才買了幾兜麵包,錢就被偷走了。”
“當時還是月初,幾兜麵包夠怎麼吃的?”
“我靠那些麵包撐了一個多星期,最後餓得臉上沒有一點血色,乾活都提不起來勁;老板看我臉色太差,就讓我回去休息一下,然後我剛到家門口就被你看到了,你見我餓得說話都沒力氣了,就帶我去最近的快餐店吃了頓漢堡牛排。”
“在快餐店,你問我怎麼把自己餓得那麼狠,我跟你說我的工資叫人偷了,沒錢買飯;於是你就借了我一些錢,讓我拿好,彆再搞丟了。”
“我至今都記得這事呢。”羅德說,他看向遠處橘得發紅的晚霞,也不知是在回憶還是在想些什麼,隻聽他繼續說道,“我靠你借我的那筆錢撐過了剩下的半個多月,雖然後來第二個月工資發下來後,我就把這筆錢還你了,但一直以來你幫了我那麼多,我真的很想找個機會好好感謝你一下。”
“你這人真的挺好的,就是我總是有些冷淡,很多話都不大會用語言表達出來。”
“但彆人對我好,我肯定都是記得的。”
尼爾感覺心裡暖暖的,他笑著說道:“唉,那些都是小事,不值一提,而且都過去了。”
“今晚要不要出來聚一聚?”羅德邀請道,“就咱們倆,或者再加上你的這位朋友——我好提前認識一下我的新員工。”
尼爾想著認識下也行,就同意了:“好啊,去哪裡聚?”
“我家附近新開了一家‘喀寇’ (上等城區知名連鎖品牌快餐店),我還沒去那兒吃過,就在那裡聚吧。”
“好,晚上幾點?”
“你幾點下班?”
“我今天下午休息,沒上班。”
羅德看了看手表,已經四點多、快五點了,於是他說道:“那你六點半過來吧,先來我家。”
“你知道我家地址嗎?我之前搬家了,不過年底聚餐的時候我應該跟你說過。”
“記得,”尼爾說,“花雀路15號,你跟我說過。”
“那就好。”羅德抽完最後一口煙,隨手把煙屁股一扔,用腳踩滅,然後撿起來扔進對麵的垃圾桶裡。
他將手機拿起來,對那頭說道:“那就先這樣,我店裡還有賬沒對完,我得先對賬去。等會見啊。”
“等會見。”尼爾說道,他心情大好,還對著鏡頭擺了擺手。
那邊也對他擺了擺手,然後把電話掛了。
晚上六點多,尼爾帶著李鳴來赴約了。
李鳴還從未在上等城區的品牌快餐店吃過飯,他一進門就被店裡溫柔明亮的燈光和溫暖的、夾雜著些許鮮花的馨香氣息的空調風搞得有些不適應。
此時正是飯點,店裡人很多,那位叫羅德的熟人讓他們先找個地方坐下來,他去前台點餐。
尼爾帶著李鳴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尼爾去快餐店吃飯就喜歡坐在有窗戶的地方,這樣他就可以邊吃邊欣賞外麵的街景。
不過他們坐的那張桌子上還留著前麵那位顧客留下的垃圾和食物殘渣,而此時快餐店裡的店員們不是忙著為顧客點餐、上餐,就是忙著為顧客製作食物,尼爾想著也不麻煩人家了,就從口袋裡掏出濕巾和紙巾,跟李鳴一起把桌子收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