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憑心而論，我感覺我也沒那麼差啊。”

“我雖然上學的時候成績一般，但我腦子還是挺好使的，來這裡打工乾什麼活都能很快上手；我乾活勤快又認真，也不是那種惹人厭的性子，跟誰都能和睦相處，老板和同事們都覺得我是個能力和性格都很不錯的人。”

“但是我沒有學曆，我隻有高中文憑，所以我隻能乾那些體力活兒、那些熬夜加班的活兒，那些臟活兒、累活兒和苦活兒。”

“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有時候我覺得這個世界就跟一條蠕動著的巨大的蛆一樣令人惡心。”

聽完尼爾的這一通牢騷，老卡特歎了口氣：“唉，誰不是這樣想的呢？我年輕的時候比你還難熬，因為我連初中都沒念完就去打工了。”

“普通人的人生就這樣：家裡有本事的就多上幾天學，然後等畢業了找個差不多的工作掙錢養家糊口，磕磕絆絆地走著過著，熬著熬著日子就到頭了；

家裡沒條件的，就跟我一樣，早早輟學出來打工，運氣好的話，找個好師傅踏踏實實地學門手藝，將來靠著手藝吃飯，隻要人不懶，活著就不成問題。”

“雖然這兩種人生看著都不咋樣，但這已經是我們普通人能擁有的最好的人生了。”

“可是，卡特叔叔，”尼爾打斷他道：“你已經不是普通人了，你之前中獎得了那麼多錢，你已經不普通了。”

“我怎麼可能會不普通呢，孩子？”老卡特說：“我一直都很普通，也會一直普通下去——因為在這個世上，普通的東西就是普通的，就算你用再多再好的東西去雕砌、裝飾它，它的本質還是普通的。”

“金錢是無法改善一個人的本質的。就比如我，你看我之前中獎得了那麼多錢，結果呢，因為那些錢，因為那筆該死的交易，我差一點就家破人亡了。”

“現在想想，如果我當初沒有把不該賣的東西賣掉，也許我不會富有，也許我的人生依舊會是一眼望到頭的繁瑣與枯燥，但我的孩子們會平平安安、踏踏實實地走完他們平凡平淡的一生；儘管他們的生活會像我的生活那樣一眼看到頭，但他們不必再遭受這些不幸的變故，我覺得，這對他們來說便是最好的人生了。”

“但諷刺的是，”老卡特無奈地笑了笑，“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依舊會跟那個女人做交易，我依舊不願意放棄那筆獎金。”

“所以，我的本質就是這麼平庸，我就跟這天下所有普通人一樣，知道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對的，但我就是總是會選擇最能誘惑到我的那個。”

老卡特的話是對的，但在現實裡，沒有多少人能完全接受他們自己的平庸——因為平庸意味著，無論是你的生活還是你的人生，它們都隻能處在不上不下的水平：你不會沒錢，但也不會有錢；你不會餓肚子，但也不可能吃太飽；你不會多麼快樂，但活得也不算太痛苦——你沒有多少選擇的權利，終其一生隻能躺在時間和命運的洪流裡，任憑它們將你從一顆不起眼的石頭打磨成一粒更不起眼的石子、砂子。

“反正普通人的人生也就這樣了。”老卡特說，“不過，如果你想改變什麼，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把願望公司的人介紹給你，你可以同他們做筆交易。”

“願望公司的人不是把你坑得很慘嗎？”尼爾問道。

“怎麼說呢，之前確實把我們一家搞得很慘，但是等我熬完這二十五年，我們一家人的命運就徹底改變了。”

“有得必有失，想要得到足夠多的好處肯定是要做出很多犧牲的——這一點，無論你是否跟願望公司做交易都不會改變。”

“甚至，有時候願望公司收取的價格比命運收取的還要實惠一些。”老卡特說：“隻要你許願的時候彆太貪心，你應該就不會失去太多東西。”

尼爾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老卡特便給了他跟李鳴一人一張名片，說道：“願望交易有好有壞，畢竟我自己就不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所以我也沒有立場勸你去做這件事。不過願望公司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改變命運的途徑，如果你日後有需要，可以聯係名片上的人，他是願望公司的願望使者，這幾年都在赫斯特做生意，他的店鋪就在市中心，名片上有寫他現在的店鋪地址。”

尼爾似乎對這個東西不屑一顧，他接過名片了了地掃了幾眼，就隨手塞進衣服的口袋裡。李鳴則小心翼翼地接過名片，把它平放在自己麵前的桌子上，認真地看上麵的內容。

名片的主人叫納西，李鳴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甚至整張名片他看著都有點眼熟。

“他除了做願望交易外，還做彆的業務嗎？”李鳴問：“我不太想做願望交易，我想買點稍微便宜一些，但也能帶來好運的小玩意兒。”

“哦，他什麼業務都做，你直接去他店裡找他吧，我的手串都是從他那裡進的。”老卡特說：“赫斯特現在的這位願望使者挺特彆的，他和他的搭檔不屬於任何分公司，他們有自己的店鋪，而且店裡麵賣的東西又多又雜又新奇，跟之前的那些分公司完全不一樣。”

“那些東西挺神奇的，你們真應該去好好見識一下。”老卡特說這話時眼裡的懇切不似作假，他的眼睛裡泛著渴望的光芒，“那些都是真正的寶物，真正的無價之寶，是任何人在這世上無法通過任何物質財富獲得的東西。”

“我敢說，那些寶物的價值可以媲美我們的靈魂——有的甚至還可以超越它。”

“打個比方，如果說命好的人生來就擁有一切，那麼這些存在中隨便一樣東西都可以讓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生來命好。”

“去那裡看看吧，孩子，那是你們此生唯一一次可以接觸到的真正的、偉大的神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