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赫斯特回來後沒多久,尼爾就把自己租的公寓退掉,收拾收拾行李準備回老家了。
在送尼爾出發前,李鳴問他:“你真的要回去嗎?你有沒有想過,哪怕你不去療養山莊,你可能還會遇到其他災難,你可能還是會死掉。”
“那個店老板對我說,死亡是命運的安排,是個人無法改變的。”李鳴說,尼爾是個好人,也是個很好的朋友,他舍不得他就這樣離開。
“那我希望我能回到家後再死。”尼爾說,“我已經在上等城市待夠了,我想念我的家鄉和我的父母,也想念我從小住到大的那棟舊房子。出來打工這麼多年,也不知道老家有沒有什麼變化。”
“那放棄當下這麼好的機會,你不覺得可惜嗎?”李鳴問道,“也許你本來是可以不用死的,或者你可以在死前為他們做些什麼?”
“還是不了,”尼爾拒絕道,不過他拒絕的態度並不怎麼絕對,讓人感覺這其中還有很大的可遊說的空間。
“那些願望的價格太昂貴了,”尼爾說,“我不知道我是否能承擔得起那種交易帶來的後果。”
既然尼爾這麼說,李鳴便也不再勸他了,李鳴遞給尼爾一個模樣十分小巧的金屬吊墜——這也是納西贈送的小禮物,是個護身符,保平安用的,也沒多大用處,而且還隻能用一次。
“祝你好遠。”李鳴說道,“這是我從那個店老板那裡得來的護身符,我跟他做了交易,也用不上這個東西了,你拿著吧,說不定它真的可以保佑你平安回到家鄉。”
尼爾向李鳴道了聲謝謝,然後收下護身符,把它掛在胸前。
“這個護身符的造型還挺好看的,跟我的休閒褂特彆搭。”尼爾笑了一下,李鳴送他的這個護身符跟他之前在商場裡看中的一款男士吊墜特彆像——這挺好的,雖然他沒能在這裡掙到足夠多的錢,但末了打包行李回老家的時候還能收到這樣一份合乎心意的禮物也是很不錯的。
“真的很謝謝你。”尼爾上前擁抱住李鳴,“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你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朋友。”
“你也一樣,你是我在這裡交到的最好的朋友。”李鳴拍了拍尼爾的背,“如果你能平安到家的話,可以給我發幾張你家鄉的照片嗎?我很好奇你家鄉的模樣。”
“我會的。”尼爾向他保證道。
“祝你一路順風,平安到家。”
“謝謝,也祝你未來一切順利,早日擺脫困頓和貧窮,過上自己想要的人生。”
……
真是奇怪,分明這兩人之前隻能算是交情比較好的普通朋友,但此時此刻,他們不舍得就像是這世界上感情最要好的兩個人似的。
也許這就是離彆的魔力,無論分開的兩人交情再怎麼一般,但道彆時他們心裡總會或多或少地生出些許真情實感的觸動和不舍。
跟李鳴道彆後,尼爾便開車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尼爾有些興奮,也有點感慨,他來這裡時才剛成年沒多久,現在要離開了,他也就三十歲出頭,不知不覺間,他已在N區生活了十餘載。
隻是上等城市是一個無情的地方,哪怕你在這裡生活得再久,隻要你沒錢,沒有一份像樣的穩定工作,那你注定隻會是它無儘歲月中一個不會留下任何印象的普通過客。
尼爾非常確定自己對於威明市和N區來說,就是這樣一個過客,但他並不知道,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天可以讓你出身卑微、一文不名,也可以讓你在準備放棄自己所謂“毫無意義”的掙紮和堅持時,突然推你一把,讓你從穀底的臟泥坑裡爬出來,擦亮眼睛見識到外麵真正的大世麵。
當車子剛駛出威明市時,尼爾接到了一個電話,是老卡特打來的。
“我今天上午去店裡進貨時從那位先生(指納西)那裡聽說了你的事,”老卡特說道,他的神色十分凝重,“死劫是逃不掉的,你肯定會在這段時間內死掉。”
“傻孩子,你為什麼不在死前跟那位先生做筆交易?哪怕不為自己續命,你也可以為家裡人爭取些有用的東西。”
“我怕我承擔不起許願的代價。”尼爾說,“而且買的沒有賣的精。我們壓根就不知道交易中我們賣出去的東西價值多少,這種交易不會像在商場超市裡買東西那樣,價值多少,價格就值多少。我總覺得,做這種交易,我們肯定是吃虧的那一方。”
“唉,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呢?確實,無論做什麼交易,買的肯定都沒賣的精,但你能就因為這一點什麼東西都不買了?”
“吃的、喝的、穿的、住的、用的,隻要你活著,那裡都得用錢。有時候你不能光看你會失去什麼,你得想一想,你能靠失去這些東西得到什麼。”
“你不能光想著得不償失,你得學會扭虧為盈。”
……
尼爾搞不明白為什麼老卡特會一個勁兒地勸他跟納西做願望交易,雖然他並不想這麼做,但老卡特畢竟是長輩,而且在老家也算頗有聲望——德高望重的長輩這麼一個勁兒地勸他,肯定是有他的考量。
於是在老卡特一連串強迫似的“建議”下,尼爾把汽車導航上的目的地改為赫斯特,然後調轉方向,朝赫斯特出發了。
正如那句老話: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當然也不會有免費的早餐、晚餐、夜宵以及零食;在這世上,任何人,甚至包括你身邊那些時常往來、關係密切的親戚,沒人會無條件、無底線地幫你,縱容你,任你犯錯,任你在人生的平淡與折磨中掙紮與沉溺;每個人在他們人生中獲得任何東西都需要支付代價,這是世界的規則,誰都不會成為例外。
後來的尼爾在老卡特的“帶領”下,也逐漸明白了這一點,但那時他的人生已被改得麵目全非——正所謂萬事開頭容易回頭難,回到原點跟繼續前進相比,總是需要更多的勇氣和代價,但無論是繼續走還是折回頭,人們都無法停止對當下人生節點的迷惑和茫然。
幾個月後的一個上午,李鳴蒼白著臉在保鏢和助理的陪同下從療養山莊裡出院。
“先生,您的臉色看著不太好,需要為您打開車窗嗎?”在保姆車上助理問道。
“打開吧。”李鳴閉著眼說道,他皺著眉,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指捏著鼻根,“也不知道是不是手術的緣故,我老是覺得身體哪裡怪怪的,以前發生的好多事我現在也都不記得了。”
“您應該是還沒恢複好,畢竟您換了身體,一開始感到不適應是很正常的。”助理安慰道。
“那我就再休息一段時間吧。”李鳴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說道。
接著他停下手裡的動作,睜開眼睛,問助理道:“我住在赫斯特,對嗎?。”
“是的,先生,太太跟您離婚後,您就自己一個人搬到赫斯特生活了。”
“唉,我現在真的有好多事都記不起來了。”李鳴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問道:“我應該是住在市中心吧?”
“是的,先生,您住在中心橋彆墅區51號。”助理回答道。
“我的房子好像是一棟帶玻璃花房的H型高層彆墅。”李鳴努力回憶道。
“是的,先生。”
“那附近有沒有學校?”
“有的,先生,中心橋彆墅區位於市中心,那附近有很多學校。”
“等回去後,我想去附近的學校看一看。”李鳴說道,“不知道為什麼,我今天非常想去有學校的地方逛一逛。”
“好的,等回家後,您先好好休息一下,傍晚我會安排司機帶您去家附近的學校逛一逛。”
李鳴得到了滿意的答複,用鼻音“嗯”了一聲,便闔上眼繼續閉目養神。
下午五點多,司機開著車載著李鳴去逛市中心附近有學校的街區。不過對李鳴來說,逛街兜風隻是他去納西店裡的借口。
當車子開到奈特中學所在的那條街,李鳴便說自己要在這裡逛一逛,他讓司機先回去,說等需要司機接他時他會給他打電話,然後李鳴就下了車。
等確定司機已經離開後,李鳴快步來到納西的店鋪。
此時納西的店裡並沒有什麼顧客,於是李鳴一見到納西便喊道:“納西先生,我需要再跟你做一筆交易,我們之前漏了一件事。”
納西這會兒正在刷視頻,聽到這話,他放下手裡的手機,問道:“什麼事?”
“我沒有這個人的記憶。”李鳴說道,“我隻有努力回憶,才能想起極少的關於他的一些事情,這麼搞下去,時間長了我肯定會露餡。”
“哦,這個確實是疏忽了,不過也好辦。”納西說,“他的大腦不是在你的身體裡嗎?我用儀器幫你把記憶恢複過來就好了。”
“那麻煩你了。這個恢複記憶的代價怎麼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