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小事兒，不用算什麼代價，你付點錢就行了。”納西說，“跟我過來吧。”

又是一間裡屋，這次的裡屋依舊很狹小，跟單人公寓裡的小客廳似的，不過也依舊有一扇窗戶，透過這扇窗戶，李鳴能看到對麵的樹和草坪。

裡屋裡有一個帶躺椅的儀器，躺椅上有個大頭罩，看上去就跟鄉下理發店裡那種老舊的燙發機似的。

納西讓李鳴在躺椅上坐下，接著把頭罩扣在他腦袋上，然後站在旁邊對著儀器的金屬麵板一通操作。

很快，李鳴就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似乎有很多很重的東西衝進來壓在他腦子上。

“你是想隻恢複普通記憶，還是想把腦子裡的所有記憶都恢複過來？”納西邊操作邊問道。

李鳴遲鈍地嗯了一聲，過了好幾秒鐘，他才反應過來：“把他所有的記憶都恢複過來吧。”

“好的，就是這樣做可能會有點副作用。”納西說，“以後你的思維意識和行為舉止都會越來越像這個人。”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隻是像而已，你是不會變成他的。”

納西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說著，而李鳴卻沒有一點回應，他這會兒腦子沉得厲害，完全聽不清納西說的是什麼，而且他的腦海裡還在不停地閃現著各種記憶的場景，就跟做夢似的。

等納西操作完，李鳴已經又睡著了。

此時依舊還是春天，為了避免著涼，納西把室內的窗戶關上，又體貼地往李鳴身上披了張薄毛絨毯。

因為植入記憶會對大腦產生很高的消耗，同時大腦儲存安放這些記憶也需要不少時間，所以李鳴一時半會兒是醒不來的。

於是納西給裡屋的中央空調設置了一個智能喚醒，便回到前麵的店鋪繼續看店去了。

李鳴是被談話的聲音吵醒的，而且這兩個聲音他都熟悉，一個是納西（這個他非常肯定），另一個則聽起來有點像是尼爾的聲音（這個他就不確定了，因為尼爾早就回老家了）。

“……”

“納西先生，我還想再進一些你的許願符。”李鳴聽到那個跟尼爾相像的聲音說道，“我上次在你這裡進的許願符已經賣光了。”

“你這次打算進多少？”李鳴聽到納西問那人道：“對了，昨天公司又給我發了一批新貨，其中有幾樣小東西我瞅著挺不錯的，說不定也會成為爆款，你要不要也進一些？”

“那些東西都有什麼？”

“許願瓶，好運香水，保平安的機械小鳥，能讓擁有者變美的蜥蜴和能幫人變瘦的寵物蛇，可以幫主人實施報複的懲罰小人，還有一款絕對會賣爆的產品——願望掌機，這個我得提一下，公司目前非常看好這款掌機，所以賣的時候會適當地搞點饑餓營銷。”

“聽著確實挺不錯的，那就都給我來點吧。”

“行，不過願望掌機限購，我一次最多隻能給你發五個。”

“……”

二人的談話還在繼續，李鳴循著聲音不自覺地從裡屋裡走出來。

在從前麵的店麵到後麵這些裡屋的過渡走廊裡，李鳴看到了那個讓他感到熟悉的聲音的主人——居然就是尼爾！

李鳴有些震驚，不過他也能理解——畢竟人嘛，能活下去誰願意死啊？

於是李鳴就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等他們談完生意，李鳴走了過去。

“嘿！”李鳴打招呼道，他用揶揄的眼神看向尼爾，打趣道“這裡真是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地方，不是嗎？”

“你是誰？”尼爾一臉茫然地看著他問道。

“哦，對！我做了整容手術，該死！”一句不怎麼熟悉的臟話從李鳴嘴裡脫口而出，他愣了一下——很顯然，這並不是他原本的習慣，看來是記憶生效了。

“我是李鳴。”李鳴緩和了下表情說道，還好他隻做了整容，沒有動聲帶。

“不認識。”尼爾說道，“你是納西先生的客戶嗎？”

李鳴傻眼了：尼爾這是跟納西交換了什麼，把他都給忘了。

這時候納西走了過來，他把打好的進貨清單交給李鳴，“你們認識嗎？”

“認識。”

“不認識。”

聽到眼前的這個男人說認識自己，尼爾迷惑地朝李鳴看了一眼。

納西看他倆的反應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於是他對尼爾說道：“尼爾先生，你對一下單子，沒問題的話就去那邊讓阿明給你裝貨吧。”

支開尼爾後，納西說道：“我想起來了，你也是卡特先生介紹過來的，跟尼爾先生的介紹人一樣，你們第一次來我店裡的時間隻隔了一天，你們是一塊兒來赫斯特的吧？”

李鳴點了點頭。

“難怪了。”納西說，“你知道尼爾先生跟我交換了什麼嗎？”

“他把他的記憶賣了——從他出生到現在，幾乎占了他一大半人生的記憶，他都賣給我了。”

“同時，他還跟我們公司簽了一份勞動契約：我們支付他五十年壽命，他則要為我們公司賣命三十五年，其中有三十年是他買壽命的代價，另外五年是他成功續命後贖回記憶的代價。”

“你猜他用自己的記憶換了什麼？”

李鳴搖了搖頭，“我猜不到。”

“他用記憶換了一大筆錢。”納西說，“因為他賣給我的記憶裡麵有很多很珍貴的東西，所以我給了他一個相當不錯的價格。”

說著，納西用手指比了個六。

“六十萬？”李鳴問。

“六百萬。”納西說，“他賣掉的記憶真的太多了，我大致估計了一下，他應該賣掉了自己近三十年的記憶——多麼瘋狂的年輕人，我把他的記憶提取出來後，他看周圍一切時的表情就跟個白癡一樣。”

“記憶很值錢嗎？”李鳴有些不解。

“記憶當然值錢了，記憶是人靈魂的一部分，也是一個人對自己人生最重要的自我的記載，它是個人的曆史，是人思考和判斷的依據，它完整地記錄了一個人的過去和現在——可以說，記憶就是人生的象征，是一個人的全部。”

“不過，”納西話鋒一轉，他看向李鳴，提醒他道：“雖然我是願望公司的一員，但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跟我們這些人做交易，哪怕我們的人給你的價格再高，都不要輕易賣出你自己的靈魂。”

“儘——量——不要賣掉它，你最好做到這一點！”納西強調道，“因為出賣靈魂的後果是非常嚴重的，絕大多數人都承擔不起這樣的後果。”

李鳴沉默了一下，又問道：“那尼爾未來能成功贖回他的記憶嗎？”

“也許會吧，這誰知道，”納西說，“未來的變故太多了，不隻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而且人隨著年齡的增長也是會變的。”

“說不定到那時，他可能又不想取回自己的記憶——或者契約期滿後，他又想用這些記憶換彆的東西了。”

“人呐，是永遠不會停止渴望與得到的。”納西說，“所以這世上才會出現願望公司這樣的存在。”

——畢竟這是願望公司，是一個殘酷昂貴、但卻可以讓你美夢成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