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嫁到永恒家族後,安娜從未想象過自己的未來,她也很難想象到自己真正的未來竟然會是這個樣子。
“那如果我跟你們許願呢?”安娜喃喃道,“我的未來會好起來嗎?”
“這要取決於您許的願望。”投影女人答道,“未來與現在的關係就跟人類種莊稼一樣,種什麼樣的因,得什麼樣的果,隻不過人在走向未來的時候遇到的全是未知與不確定——所以就很容易地,一步錯,步步錯。”
“不過您放心,安娜夫人,其實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這世上從不存在什麼真正的,最好、最完美、最正確的未來;如果您想要為自己選擇一個好的未來,那您不應該過分關注您最終會得到什麼,您應該更多地關心您能忍受和不能忍受的東西。”
“這是我給您的忠告,要知道大多數時候,獲得一樣東西可比承受一樣東西要輕鬆得多。”?
“那我該怎麼選?”安娜陷入了迷茫。
“您可以讓7778號——也就是您的生長平衡與輔助意識幫您選擇。”投影女人建議道,“一是因為它過去是我公司創造出來的精靈種子,所以它懂得很多許願方麵的事情;二則是因為它現在與您是一體的,你們的利益基本重合,所以按照常理,它肯定是不會坑害您的,您完全可以相信它。”
也許是不夠放心,安娜想了想,問投影女人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你隻需要簡單地回答我一下,不用播放模擬場景——這應該不會算到使用次數裡吧?”
“不會。您請問。”
“我想知道,如果未來我選擇跟你們公司做交易,那站在我的利益角度,在我現在以及未來會遇到的所有願望使者中,對我來說誰才是最好的交易對象?”
投影女人定在那裡’思索‘了片刻——直到看到女人瞳孔裡流動的細小的綠色代碼,安娜這時才意識到,這個人似乎不是人類,她應該是類似於市麵上賣的那種高級管家機器人類型的仿生人。
投影女人停頓了大概兩三分鐘(安娜估計),然後忽然地,她的瞳孔裡竄過一抹細微但依舊能被明顯察覺到的綠光——這讓安娜想起自己小時候家中的那台老舊破小的破古董電視機,“嗵”地一聲,屏幕上一道白光閃過,然後電視就關機了。
投影女人的神情再次恢複到之前那種略微客氣的狀態。
“抱歉讓您久等了。”投影女人說道,“根據我的計算結果分析,您交易對象的最優選還是納西先生。”
“首先,納西先生是我們公司最優秀且資曆最深的幾位元老級骨乾之一,他的服務態度與業務處理能力都是無與倫比的優秀——納西先生的能力與口碑就跟市場上有品牌公信力的大企業的一樣,是的的確確值得信賴的,這一點您完全可以通過您自己的人脈圈去核實;”
“其次,在您現在與未來會遇到的諸多願望使者中,納西先生是擁有願望資源最豐富、能設計出最利於您的交易方案、以及給出最公道的交易價格的那個;納西先生雖然不是人類,但他已經是我們公司最人道、在符合自身利益的情況下、最願望幫助顧客的員工了。”
“並且納西先生跟顧客談交易向來公開透明,您賣掉什麼、買了什麼,他在與您簽交易合同前都會把商品與代價跟您一一說明,不會在暗地裡以各種名義向您收取高額的業務手續費。”
“請恕我打一個很現實但聽起來可能有些不恰當的比喻:挑選使者做願望交易就跟條件優渥的女人去選丈夫一樣——當然,以您現在的身份與地位,您自然是有資格也有資本挑來挑去的——
但一位條件優越的女性選擇把自己嫁出去,隻要她不蠢——當然了,這一點男人們也是一樣——人們肯定是不可能隻奉獻不索取的;
男人也好,女人也罷,窮人也好,富人也罷,人們結婚大都是要圖對方一些什麼的:
你愛他,那你就是在圖他的人、圖他的愛情;
你想飛上枝頭嫁入豪門,那你就是在圖他的錢、圖他的地位;
你想找個年輕貌美、閱曆和社會地位遠不如自己、好操控的灰姑娘,那你就是圖她年輕、圖她美貌、圖她安全、圖她不敢放肆不敢胡鬨,好方便你在妻子和諸多情人之間遊走、肆意逍遙快活……”
投影女人分析得滔滔不絕,雖然她說話的語氣依舊跟先前一樣平淡得沒有任何情感和起伏,但就她說的這些話(這些話跟那些收了甲方錢然後在網上閉著眼胡吹瞎吹、給甲方們做推廣的網紅們的話術一模一樣),真的很難讓人相信她其實是一個仿生人。
“所以,您完全可以放心地選擇跟納西先生做交易,雖然要是許同一個願望的話,願望實現的結果可能大都是一樣的,但選擇納西先生的話,您為願望支付的代價卻是最公道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那我稍微再考慮一下吧,”安娜說,“我還有一些事沒考慮清楚。”
“請問還是選擇願望使者的事情嗎?”投影女人問。
“不是,是許願的事情。”安娜回答。
最近幾天,福萊特夫人注意到安娜似乎有些消沉,一個很明顯的行為就是她讓安娜去做什麼事情時,她總是表現得很懈怠。
福萊特夫人有些不滿,並不是因為她被安娜的態度冒犯到了,而是她不能容忍子女的消極與懶惰——除了她最疼愛的路易斯。
於是這天午後,她把安娜喊來,決定跟她好好談一談。
“安娜,我注意到你最近都表現得非常消沉,是跟誰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嗎?”
“沒有,”被婆婆喊來問話,安娜的心情有些忐忑,她怕福萊特夫人,但在這個家,她能依仗的隻有福萊特夫人。
安娜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開口跟福萊特夫人說她從“模擬未來”那裡看到的事情,因為在那個未來裡福萊特夫人最終把她拋棄了的事情,她現在坐在這兒被福萊特夫人問話,心情真的有些複雜。
“沒有跟任何人有任何不愉快?”
“沒有。”安娜搖了搖頭。
隨後,不知怎的,安娜忽然就想起這幾天路易斯坐在玻璃花房中看書的場景,想到未來路易斯也會死在那棟花房裡,安娜的心情不禁有些沉重。
“我隻是時不時地有些感慨,”安娜說道,“然後等感慨完,心情就不自覺地沉下去了。”
“那你都在感慨些什麼?”福萊特夫人問。
“我隻是覺得人好像生下來就是為了去死亡,去被摧毀、被毀滅,我們活著,但好像從來沒有什麼會一直持續下去,開心也好,痛苦也好,但感覺從來沒有什麼能讓我感到我在像一個真正的、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一樣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