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夜,樹林雖然濃密,不過好在正值月上中天,一輪明月皓皓,周圍的一切都還看得清楚。地麵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個黑衣死士,傷口極淺,幾不見血,幾柄刀劍也淩亂的散落在屍體旁。
司馬少桃扔掉手中斷劍,對怡然站在一旁觀戰的葉寧皺著眉道:“黑衣死士一波接著一波,照這種攻勢來看,咱們即使采到了金不換,也來不及送回歸雲莊。”
葉寧卻顯然沒有聽到,繞著屍體極慢的走了幾圈,蹲下身子,略查看了一下屍體,才道:“與前幾波一樣,是行家所為,身上都乾淨的很,沒留下任何線索。”
“連七那裡是出了什麼岔子了吧。”司馬少桃擰了眉。
葉寧點點頭,連七之前說過要派些許人手前來襲擊,以掩人耳目,可是現在來的人越來越多,個個都是拚死的打法,就算連七的主上對連七再怎麼疑心,也不可能這麼大張旗鼓派如此之多的人來監視他。
“會不會是連七根本就是假意合作?”司馬少桃想了想,隨口問了一句。
“不會,”葉寧的口吻極其篤定,卻沒多做解釋,他站起身來,“這應該是另一路人馬,想必是山頂護衛金不換的人提前出動了……”
葉寧說了一半,卻突然停住,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又把目光投向了山頂。司馬少桃拽了拽葉寧的袖子,葉寧詫異的回了頭,挑挑眉毛,問她怎麼了。
司馬少桃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氣,用極溫柔、極動人的聲音問道:“葉莊主,剛才我問你,在對方不分晝夜的全力攻擊之下,莊主準備如何采得金不換,並將藥草安然送回歸雲莊?”
葉寧這才反應過來,輕輕一笑,對未聽到司馬少桃的話表示歉意,才拂了拂袖子,優雅的展開折扇,搖上一搖:“我葉寧做過的承諾,從來算數。”
司馬少桃一手托了下巴,上下打量一番葉寧,隨即露出一臉無奈的樣子道:“葉寧,你總有一天會被你的自信害死的。”
葉寧不語,司馬少桃隻得一笑,轉回了話題:“繼續上山吧。”
一時間,兩人都不再說話,白霧漸漸彌漫在樹林間,周圍的聲音像是頃刻間都消失了。
二人對視了一眼,葉寧低聲道:“要不要賭一下,我賭這一輪是今晚的最後一次攻擊。”
“現在打賭?”司馬少桃揚了揚眉毛,對葉寧突如其來的賭興顯然有些詫異。
葉寧道:“賭金是那壇桃花釀,如何?”
“你倒是對那壇子酒念念不忘的很啊,”司馬少桃不禁一樂,隨即低下頭想了一想,“那桃花釀本來就是我的,如果我贏了,我要你歸雲莊半年的紅利。”
“你倒是獅子大開口!”葉寧不禁咋舌。
司馬少桃聳了聳肩膀:“反正也不是我提出要打賭的。”
“好,一言為定!”葉寧忍痛道。
“一言為定!”司馬少桃一臉燦爛笑容。
司馬少桃很開心,雖然桃花釀是自己釀的,但一應原料都是來自歸雲莊,不論輸贏,都是折騰歸雲莊的東西,於她是沒什麼損失的。
那酒對自己固然重要,但一來她的傷大致好的差不多了,已不須隔三差五喝幾杯調理身體,二來釀酒雖耗時卻不費事,假以時日就可以再釀一壇。贏了,就是天外橫財,輸了,也隻多費些事罷了。
司馬少桃笑了笑,正要開口,忽然,一陣輕輕嫋嫋的哭聲傳來,她不禁一愣!雖然她一向認為鬼神是無稽之談,但這樣的密林,這樣的白霧,還是讓司馬少桃心裡生了一絲不愉快的感覺。
她定了定神,是了,不愉快。從十二歲叛出司馬家,跟著師父學藝,再到後來仗劍江湖,她就再沒有不愉快的時候。
司馬少桃捋了捋汗濕在鬢角的長發,冷冷一笑,她所有的不愉快都埋葬在十二歲祭祖的那一天。自那之後,她從來遇神殺神,遇佛殺佛,所以,她再沒有嘗過不愉快是什麼滋味。
而今天,這膽敢惹她不愉快的人,隻有死路一條!
“少桃……”身邊的葉寧像是感覺到了她起伏的情緒,聲音溫和,帶著幾分勸阻的味道。
司馬少桃低了眉,斂去了眼底的殺意,語調平和:“我不會意氣用事的,你放心。”
葉寧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搖著扇子,拉了司馬少桃的手踏入了迷霧中,她略掙紮了一下,沒有掙脫,臉上薄薄的泛起一陣可疑的紅色,不過因著夜色,倒也看不出來。
葉寧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回頭,似笑非笑,正對了司馬少桃的眸子:“還生氣嗎?”
司馬少桃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葉寧拉她的手是故意讓她分神,她臉更紅了,一時氣急,正要抬手打他,才發現左手被他握著,右手還拿著劍,竟是一隻手都騰不出來。
她登時羞了,把頭轉到一邊,訥訥的說道:“這霧可真是越來越大了,你瞧,那棵樹離咱們不過幾尺,看著竟都有些模糊了。”
葉寧的唇邊勾起一絲笑意,微低了頭聲音低沉:“是啊,我離你這樣近,怎麼還是看不清呢。”
司馬少桃渾然不覺的抬了頭,正看到葉寧近在咫尺的臉,心底不覺生出一絲恍惚。
以前,背著師父看雜書,主人公出場的時候,總會有一大段的華麗的詩詞來描寫,但是,看了那麼多才子佳人,她卻隻記住了一個詞,美人如玉。
她從來都想象不出,那究竟是怎樣的人兒,美到怎樣的境地,才堪得上這四個字。
但是,今晚,乘著這醉人的月色,在隔卻凡俗的白霧之間,眼前之人卻分明再完美不過的詮釋了她年少時那個開滿桃花的夢,如斯人許,美人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