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蘭儔嘿嘿一笑,也不辯解,顯然是默認了。
她的眉頭登時皺的更緊:“你瞅瞅,人家指出你的錯,你也不虛心聽著,還是這麼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真不知道那些女人是哪隻眼睛看到你溫柔多情。”
司馬蘭儔一樂:“我在她們跟前自然是風流儒雅又和順近人,怎麼可能把這幅模樣展現人前,”他念頭一轉,重又把話題兜回來,“小夭,四哥是什麼樣的人,你也清楚的很,我因何有這樣的性子,想必你也應該知道。”
她歪頭想了一想,又蹲下身子,摸了摸道旁的花草:“四哥,你也一向在女子跟前遊刃有餘,以至於認為大多數女子不通世事、成日隻知花前月下,故而不大瞧得起女人,這我清楚。”
司馬少桃頓了一頓,才道:“但是你對葉寧的嫌惡緣何而來,我卻是不大明了,難道隻是葉寧當年的風流惡事,讓你在他身上找到了與你相近的對女人的看低輕視的特質?四哥,這話我不信,你若真想讓我離葉寧遠點兒,就最好不要瞞我什麼。”
司馬蘭儔微低了頭,看著七妹憑花而思的側影,心中略有幾分恍然,他與連七相逢於京城,其時年少,不免心高氣傲。二人同時看中了一個花樓頭牌,卻都不曾折下美人芳心,但凡逢了那女子登台獻藝,二人總要在台下爭鋒相對。
後來那女子從良嫁作他人婦,竟是半點兒都沒看上他二人的富家公子哥的行徑。他和連七爭了半年之久,最後竟隻是徒然。二人再會於花樓,物是人非,不禁生出幾分惺惺之意,一來二去,也就有了幾分共患難的交情。
連七雖沒有主動表示過自己的身份,但平日做事卻向來坦坦蕩蕩,毫不避諱,故而司馬蘭儔也知道連七的皇子身份。連七還在京都的時候,雖然不大受皇上重視,但好歹也是皇子,皇親貴胄,自然免不了政治聯姻。
那個時候,司馬蘭儔斷然不會把自家的寶貝妹妹往火坑裡推。可是後來連七被遣往封地,也算變相的流放在外。這樣一來,皇上斷然不會再管一個流亡皇子的婚姻,連七自然也就遠離了皇室中心的爭權奪利。
連七好歹也是皇子身家,雖然流放在外,但也總能保司馬少桃錦衣玉食、一生無憂。當然,天底下有錢的男人多得是,也不是每個有錢人都有資格娶他的小夭。最重要的是,連七夠專情,夠長久!
司馬蘭儔想到這兒,不禁開口歎息一聲:“小夭,若是個尋常的男子也就罷了,可是這連七可當真是舉世難得一見的好男人。他當年與我同逛花樓,同時看上了一個女子,誰成想那女子竟半點兒沒把我二人放在眼裡,最後自贖出了賤籍,竟跟著一個窮書生離開了京城。”
司馬少桃微抬起頭,倒也沒想到連七和四哥初相識時,竟是為了個煙花女子爭風吃醋,她不禁帶了幾分盎然興味,滿臉含笑的認真聽了下去。
“我一向風流,倒也不在乎情場上的個把失意,傷心了兩天,也就繼續尋找彆家的姑娘聊寄此心了。可是連七卻是認真的很,自從那女子離開,就一直鬱鬱不能開懷,借酒消愁也就罷了,可他竟然因此發誓再不踏入青樓一步!”
司馬少桃登時愣了,早些時候連七還口口聲聲要去醉紅樓,難道竟是騙她玩兒的?她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就要找連七問個清楚。
司馬蘭儔笑了一笑,道:“小夭,四哥原先屬意於連七,才不遠千裡的帶著他過來,”他頓了一頓,才道,“不過,就連七與你的淵源不淺這一點來看,他也不像個安分守己的人,既然是四哥看走了眼,四哥也不好再勸你什麼。”
她回過頭,對著司馬蘭儔輕聲一歎:“四哥,連七和葉寧各自都有各自一番野心,若單從這一點論,這兩個人半斤八兩,倒是不相上下。連七當年能對那個煙花女子,可謂用情至深,可是若他隻是為了四哥你一個輕飄飄的相親介紹,就改將一番心思花在我的身上,那這樣的人又談何而來的癡心和長久?”
司馬少桃又道:“四哥,你口口聲聲說要為我考慮,卻總也不說清楚,你究竟是為了何事對葉寧嫌惡至深,”她轉眸對著四哥,“我雖一向認你是個閒人,可也終究不能不猜疑,四哥在這場權位紛爭之中究竟占了什麼角色。”
四哥不語,收了往日吊兒郎當的模樣,安靜站在陰暗的甬道之中,看得司馬少桃心中一陣神傷:“若四哥依舊一副往日的風流神色,小夭自然可以如往日般在四哥跟前做個撒嬌耍癡的孩子,”她眸中閃現出了幾分悵然,“可是四哥若借著小夭對四哥的依賴景仰……”
司馬蘭儔苦笑:“四哥何時在你心裡變成了這等模樣?小夭,你說這話可真是傷四哥的心。”
一時,兄妹二人都沉默下來,隻在甬道之中相對無言。
良久,司馬蘭儔彎下腰,隨手摘下一朵百桑花來,站起身走都少桃跟前,抬手欲簪在少桃鬢邊。她微微一頓,身形略側,往旁邊一躲,司馬蘭儔的手登時僵在那裡。
“四哥,這百桑花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戴在人家頭上的!”司馬少桃輕聲一笑,伸手接過那朵百桑花。
司馬蘭儔收回手,也裝著個不在意的樣子問道:“怎麼?難道百桑花是男女定情時的信物,這我倒是從未聽說過。”
司馬少桃淡淡一笑:“四哥,你向來不在意這些,若是哪天有空,不妨去走訪一下六姐的藥坊,定會叫你獲益匪淺的。”
百桑花是難得一見聖山上的奇花,光是抽芽撥葉,就要花去整整三年的時間,最後能入藥的果實卻隻有指甲蓋那麼大。四哥雖知道她那年自斷經脈損了根本,埋下病根,但一來她一心隱瞞,不欲讓四哥擔心,二來四哥確實不懂醫術,雖滿心狐疑,卻終究被她蒙混過了關。
就如眼前這株百桑花,若是六姐司馬心柔在這裡,一定會震驚且駭然,因為這百桑花的七方果實是吊命的奇藥,其藥效堪稱傳說中的起死回生。四哥雖關心她,此刻卻隨意折損了這數年才得一開花結果的百桑花,隻是把這續命的良藥當做供美人簪花的尋常飾品。
氣氛一時間略有些尷尬,司馬蘭儔也不再多說什麼,隻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背著手轉身離開。
司馬少桃心中空落落的,瞅了瞅四哥,明明華衣錦服、一派鮮亮非常,在自己眼裡卻不知為何總有幾分寥落疏狂。她抬手輕輕一彈,將百桑花送到司馬蘭儔的手邊,司馬蘭儔也不回頭,反手一接,就將百桑花夾在指間。
司馬少桃出聲一笑:“四哥,你且將這花留在身邊,若有朝一日見到六姐,可以向她請教一下其中淵源。”
司馬蘭儔嗅了嗅指尖花:“好,這花我暫且留著,你的事四哥不再管,你隻管任著本心來做。”他頓了一頓,又道,“你也累了許久,連七的事兒折騰完,就抽空歇息一陣子吧。”
司馬少桃低低應了一聲,四哥長聲一笑,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