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中天,夜色撩人。小亭中,葉寧長身玉立,橫笛而奏。
宮飛鳳抱臂倚在院門,直待葉寧一曲儘了,才悠悠然踩著閒適的步子走進院中,拍手叫了聲好!
葉寧撩起袍角坐回到石桌旁,將笛子放入錦盒,順手合上了蓋子。
“如此清風明月,夜奏聞歌,葉莊主果然妙人!”宮飛鳳笑著坐下,隨手端起石桌上的斟滿酒的九漆雕青杯,湊到鼻端聞了一聞。
葉寧神色淡然,抬手從托盤裡拿起一方錦帕,輕拭指尖:“宮姑娘有何事,請但說無妨。”
宮飛鳳捧著酒杯一樂:“江湖傳言你葉寧日日用千金難求的脂玉散精心護養,把一雙手看的比命還重。”
葉寧將錦盒中的玉瓶取出,打開塞子往手上均勻的塗了一層藥膏,又細細的抹開,才抬頭一笑:“孤男寡女夜會於後院涼亭,宮姑娘就不怕石雲吃醋?”
宮飛鳳撇了撇嘴,又低頭抿了一口酒,一時間隻覺唇齒間醇軟甘洌,深吸一口氣,那濃鬱的香氣竟是從舌尖直溢滿整個鼻端,她不禁滿意的一歎:“我隨隨便便出來一逛竟也能碰到這等好酒,歸雲莊果然不愧其豪富之名!”
葉寧像是剛看到宮飛鳳拿著的九漆雕青杯,神色淡淡的放下手中的酒杯,問道:“宮姑娘,或許有一點你還沒有明白。”
“請賜教。”宮飛鳳揚眉。
“若非石雲的關係,你今晚擅入莊主獨住的後院,我葉寧光憑這一點,就能讓你有來無回!”葉寧的聲音並不高,眉目疏朗,沒有半分威懾恐嚇之意,但卻分明讓宮飛鳳笑容一滯。
葉寧和緩了顏色,回手給自己滿上一杯:“宮姑娘此前說過,要在比武招親最後一戰的擂台上對我說一句話。但這幾日麻煩事兒一樁接著一樁,我竟一直沒有得空與宮姑娘一敘究竟。”
宮飛鳳晃了晃酒杯,但笑不語。
“今日擂台上宮姑娘竟一番好意沒有當眾質問,給我徒增事端,我葉寧感激不儘。”說罷,葉寧溫文一笑,衝著宮飛鳳抬手一敬,隨即舉杯一飲而儘。
宮飛鳳微微一笑,也不多做解釋,隻抬手舉杯,喝了個乾淨。
宮飛鳳盯著葉寧看了許久:“若我沒有猜錯,葉莊主是在與那個叫連七的殺手合作?”
葉寧沒有作答,隻端起酒杯,微微搖上一搖,湊到鼻端,輕嗅酒香。
宮飛鳳也不生氣,又道:“現如今南方的司馬世家可謂一統江河,而北方諸方人士雖明麵上以你歸雲莊為首,但一來有花迷寨聲勢漸起,二來有明月樓跟你歸雲莊勢同水火,不死不休,葉莊主若平日裡想起此中糾纏,必也是頗為頭疼的吧。”
“葉莊主,你就算一心成為北方武林的魁首,也不該跟殺人舔血的明月樓為伍,”宮飛鳳擱下那隻九漆雕青杯,起身緩緩走到台階前,“就算你有朝一日想過河拆橋,你也未必有那個能耐動得了明月樓!”
葉寧抬頭饒有興味的看著宮飛鳳:“依你之意,跟明月樓做交易是與虎謀皮?”
宮飛鳳認真的點頭。
“那跟宮姑娘合作,難道就是萬無一失的嗎?”葉寧眼中含著笑謔,“明人跟前不說暗話,宮姑娘隻管開出自己的條件,哪個好哪個歹,我想還是由我自己決定比較好。”葉寧低頭。
宮飛鳳轉身,回眸看著葉寧執迷不悟,反倒笑了:“我原本是受人所托,要將一樣東西給你。不過,看今日你自信滿滿,不消任何人幫忙,那我就暫且替你保存著這樣東西,待你哪日不這麼狂妄不可一世的時候,我再把那東西交給你,如何?”
葉寧站起身,目光幽寒:“你究竟受何人所托?”
宮飛鳳但笑不語,移步往外走去。
葉寧身形一閃,抬臂擋在宮飛鳳的身前:“托你之人根本就不是什麼對我一見傾心且不久於人世的女子,對不對?”
宮飛鳳點點頭:“確實不是你的紅顏知己,不過倒還真是個不久於人世的女人。”
葉寧聽到宮飛鳳肯直言相告,反倒收回手,眸色複雜,良久道:“原來,你竟是她的人。”
宮飛鳳微微一笑:“怎麼,你這個做兒子的竟涼薄至此,聽到娘親不久於人世,竟是分毫不動聲色嗎?”
“娘親?”葉寧轉身拂袖,“我的娘親早在十年前病逝於歸雲莊,她又算哪門子的娘親?”
“既如此,你又何必心心念念要把整個北方的武林我在掌心,你又何必暗地裡將自己的《論田策》傳滿江湖,一朝得沐天恩,成為禦前紅人?”宮飛鳳似乎很享受這咄咄逼人的口氣,誌得意滿的仰頭一笑。
葉寧麵色沉沉看著宮飛鳳,卻不作辯解。
“你口口聲聲不認她這個娘親,卻還一麵暗中收攏江湖勢力,一麵不著痕跡的進入皇室中心,”宮飛鳳悠悠然止住笑,從袖中拿出一枚手掌大小的朱紅色令牌,“葉寧,你心口不一,委實不算個君子。”
“她若本心良善,當年又如何能狠下心將剛出世的嬰兒扔進護城河道?”葉寧冷笑,“若非葉知鴻恰巧遇到,又正好年近三十卻命中無子,才將我帶回歸雲莊視若親子撫養成人,我又如何站在這裡成為你所謂心口不一的小人!”
宮飛鳳沉默,良久才長聲一歎:“你娘原也是身不由己……”
“好一個身不由己!”葉寧轉身,抬步走回小亭,仰天大笑。
宮飛鳳不再說話,隻一人立在院中,看著葉寧坐回亭中,憑月而笑,自斟自飲,竟憑空生出幾分蒼涼之意。
當朝雙生子被視作妖孽轉世,皇室中更是將此視為亡國之兆,一旦有妃子誕下雙生子,絕對是母子一並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