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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明亮的中心舞台上,一位身著寶藍漸變色禮服的女子端坐著,擺弄抱在胸前的鳳首箜篌。
空靈美妙的聲音如同具現出一個一個優雅的音符,飄到沉醉於演奏的觀眾耳朵裡。
帶來一場如夢似幻的聽覺體驗。
這是方願最後的記憶。
雙眼仿佛有千斤重,不知是不是演奏結束後父母有與自己在餐廳共飲幾杯,醉得忘了後麵的事。
耳邊模模糊糊有說話聲,一開始聽不清,慢慢越來越清晰,直到突然一聲清脆又暴躁的呼喊,把她拉回了現實,猛地睜開了眼。
“可算醒了。”
麵前一位小女孩身著古樸服裝,腦袋幾乎抵在她臉上。見她醒來,才鬆開了捏著她耳朵的手。
方願不明所以。
夢?
她難得茫然失神,不知該作何反應,愣愣地睜著一雙大眼睛。
小女孩看她傻傻呆呆的樣子,蹙著細眉,單指抵著方願的額頭推她,像是要把她腦袋裡的水都晃掉。
“愣著乾嘛呢!快點起來,許師就快要醒了!”
小女孩沒有變聲的聲音又凶又尖細,反而平添了一點不符合年紀的反差可愛。
方願搞不清楚現狀,朦朧地被她推起來,卻見自己竟也是小孩模樣。
她心中大駭,沒來得及細想,臉上就被女孩粗魯地拍了條打濕的冷帕子指揮她搞快點梳洗。
直到步伐快速地跟著女孩在走廊上行走,看到周圍的古代房屋建築和積雪時,方願才被冷空氣凍地有一點實在感。
“這是要去哪?”她問。
“哼,你是不是昨兒被打傻了?每天要去燒熱水請許師梳洗都忘了?”
“唔……童工啊……”
好凶。
小姑娘怎麼這麼凶。
方願四周打量,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皺眉停下,方願沒注意,差點撞到她後背,連忙收住腳。
小姑娘臉都沒長開,小包子一個卻一直皺眉頭。
這容易變老的。
“你是真被打傻了?”
方願一愣:“唔,孔、孔夫子說,每日三省吾身,我就問問。”
女孩沒念過多少書,不懂她說的什麼意思:“什麼跟什麼,你就是吃飽了撐的,想問問題唄。”
說來也巧,小女孩話音剛落,方願的肚子就像聽到召喚一樣咕嚕咕嚕響了起來。
看來這也沒吃飽撐著。
兩人相對無言。
方願再接再厲:“最後一個問題。”
女孩不耐煩:“什麼?”
方願:“我是誰?”
女孩:“……方願,你是真被打傻了。”
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轉身就匆匆離開,方願連忙跟上去。
至少最後一個問題知道了。
她還是叫方願。
蹲在廚房添柴燒水的時候,方願又旁敲側擊打聽,大概了解了目前的境況。
這裡是一座大樂坊,相當於縮小版的現代音樂學院。而她穿進了一位八歲的同名同姓女孩身上,旁邊這位叫連笑的小女孩長她一歲,也是個孤兒。
兩人都在樂坊學習,樂坊的孤兒挺多,樂器師父們會將無父無母乞討的小孩收進來教學,這是好的說法。不好的說法則是收養她們來打雜,有能力有天賦能在教學中掌握樂器,就可以接活演出,身價上來後自然也無需再乾打雜的活。
所以根據天賦,孤兒也分三六九等。
方願看著連笑添柴牽著動作,從舊夾襖露出的手腕上,斑斑點點的紅紫淤青。
明顯她和連笑都屬於最下等,乾累活也就罷了,還被其他人欺負。
方願從小到大都沒乾過這種活,連在這種環境都沒待過。
做飯有家裡阿姨,出門是高級餐廳,上課是明亮教室,上台是富麗舞台。
二十年來一直是捧在手心裡疼的公主。
她怕不小心把身下的小木凳坐塌了,也怕上麵的倒刺劃破厚棉褲,隻好撅著小屁股輕輕搭著,幾乎懸空。
“今年樂坊的選拔要開始了,可惜還是沒機會參加。”連笑突然歎氣。
方願不太想說話,這裡煙霧太嗆了,呼吸都覺得不舒服,但聽她這麼說還是搭話。
“為什麼沒機會參加?”
連笑白她一眼:“這你還需要問我?你一個連功課都交不上的人,上去丟人現眼嗎?”
方願哽了一下:“那你呢?你也交不上嗎?”
“信不信我也打你?”
連笑猛地起身,手上還握著半截燒得通紅的木柴,嚇了方願一跳,連忙擺手請她先放下,有話好好說。
她沒好氣地把木柴塞進灶裡,小包子眉頭皺得緊緊的,死死咬著唇:“我可和你不一樣,要不是琳二她們……我怎麼可能會三番四次錯過交功課。就算去選拔,也會被她們破壞……。”
有了前車之鑒,方願沒問她琳二她們是誰,也不難猜,估計就是愛使壞的小壞蛋小混球們。
不過,她現在也沒心思想彆的,肚子的饑餓感越來越清晰,也不知道這個小身體多久沒吃飯了,方願覺得下一刻她可能就要餓暈了。
“連笑。”
“叫姐。”
“……連笑姐。”
“乾嘛?”
方願有氣無力地捂著不停收縮的肚子:“我好餓,有沒有什麼吃的?”
連笑看也沒看她:“交不起功課還想吃什麼飯?餓著吧。”
“交不上功課還不能吃飯了?”
“不然呢?我還以為你早就餓習慣了,才這麼死豬不怕開水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