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鳥 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1 / 2)

凡鳥 楚水湘逝 3372 字 10個月前

苻堅在我們姐弟麵前提見踱步,沾滿血汙的雙靴踐踏了我們朝拜的每一寸土地。

苻堅揮劍斬了二皇兄,我垂著頭,指尖湧過溫暖的流,然後是膝下綻放的紅蕊。我看著地麵上的殷紅紋路,目光跌跌撞撞逆流追尋手邊熟悉的體溫,看見身邊的二皇兄匍匐在地麵上,身下不斷的鮮血洇如一大朵紅色薔薇,他綻放其中如一隻靜謐的花蕊,那樣安詳睡去。亡國皇族,最大的奢望莫過於一場痛快的死亡。

我羨慕皇兄,他現在能夠如此幸福。苻堅依舊提著劍在我們姐弟麵前踱步,剛剛盛開的紅花被踐踏過卻依舊驕傲的絢爛,那是慕容家族的血,於是才如此倔強。苻堅再一次停下,我閉上眼,靜的可以聽見風掠過睫毛的聲音,父王,請您保佑我可以同去服侍您。

“啊`”

是皇姐,我轉過頭,看見地麵殘蛇一般扭曲的繩索,而皇姐已在苻堅懷中,無用的掙紮,她慌亂中眼神與我相撞,我想她一定讀懂了我的絕望,和乞憐,乞求高傲的死亡,而非卑賤的苟活。我想皇姐一定懂得,她的眼裡轉滿了清光卻不肯墜落,那是慕容家族的光芒,那是父王、皇兄留給我們的最後的庇佑,就是勇敢堅強。

苻堅的劍尖抵住我尚光滑的下頜,我順勢抬起頭,對視著這個毀滅我的祖國我的家族的男子,可是我看見他似笑的寒光從眼底射出,我感覺到我一無是處的假裝如此脆弱,而這個男人,他如此剛強,我開始懷念我的父王,他也有堅毅的臉龐,卻總是溫和的目光,在苻堅麵前,慕容氏的倔強變成了柔韌,而我們的高貴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安慰,曾經一個盛大的王國在這個男人的命運裡,開始變質為他個人的一個輕巧目標,僅此而已。在這個男人的腳步之下,乾涸的血液,薔薇已是凋敝的枯色。父王,皇兄,不是我們辱沒了家族,而是這個叫苻堅的男子,注定讓慕容後人,難以企及他的耀目。他沒說話,可是他已讓我知道,而我,也是時候卑微,軟弱。

他問我:“你叫什麼?”

“慕容,慕容衝。”

“以後你就陪你姐姐在我身邊侍候我吧。”

我年方十二歲雖不經事,但自幼在皇宮長大,這句“侍候”二字的含義,我已明了。去秦國的途中,皇姐摟著我,她說:“衝兒,以後便沒有大燕了,你信麼?”

我仰頭看她,她卻看著車外前途,我說:“不信。”

皇姐臉上依舊看不清情緒,不再說話。

車至秦宮門下,皇姐告訴我:“記住,這裡是大秦,而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

皇姐,也請你記住,你是父王最美的女兒,清河公主,而我,你現在唯一的弟弟,是父王最寵愛的小兒子,是大燕的中山王。

宮門次第開合,也在古老沉悶的支悠聲中,我看見皇姐的第一滴淚,而我相信這會是最後一滴。

第一晚皇姐便離我而去,我親眼見了那些太監宮女為她沐浴熏香更衣化妝,為她梳發理鬢挽髻,一個老宮女為她描眉那樣仔細,我踱步到鏡前去看,卻不禁淚流滿麵。這還是我的皇姐麼?曾帶著我撲蝶賞園的皇姐,曾執手教我臨帖的皇姐,曾天真爛漫初及豆蔻的皇姐?

“皇姐!”我正欲撲進皇姐懷裡痛哭一場,一記火辣辣的耳光卻落在臉上。

“什麼皇姐!哪裡有皇姐?從今往後,我便是王的妃子,已答我皇天恩浩蕩,留我姐弟性命,賜予恩寵。以後不許再叫‘皇姐’,要麼叫姐姐,要麼叫娘娘!”

我爬起來,垂手而立,諾諾道“謹遵娘娘教誨。”

滿屋的太監宮女愣了一地,我拾起剛剛宮人受驚掉在地上的墨筆,上前作揖道:“那些奴婢畫的眉太老氣,就請讓我為您畫眉吧。”我一時不敢看姐姐眉下的雙目,怕執筆的手會顫抖,誤了她美麗的纖眉。姐姐濃妝豔抹恍若神仙,被送入王的寢宮。

我一個人坐在回廊上望月,看這秦地上空的月是否亦是方形,棱角分明,一如它的國君。清晨姐姐被送回,滿麵倦容,隨意攏起的發髻。想起昨夜分明的滿月,不禁想起物是人非、一夜長大不過如此。

“娘娘的眉,王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