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鳥 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2 / 2)

凡鳥 楚水湘逝 3372 字 10個月前

“王未細問,隻是讚我美,可惜慚我無傾城之色,感君萬盛嘉許。”

“日後再幸恩寵,娘娘告知大王,此眉為臣弟所畫,名曰‘盼君顧’。”

在姐姐錯愕的神情中,我淡淡一笑,默然退下。

是夜,月已下弦,我依舊為姐姐畫眉,“娘娘今夜勿忘此眉之事,‘盼君顧’。”

“非此名不可麼?依我看,此眉絕美傾城,卻不失風雅俊逸,何苦這般妖媚俗豔!此眉鳳尾入鬢,不如叫‘待時飛’。”

“弟意已決,望成全!”我直跪下去,然後便伏地不起。

“你又何必?難道練習霓裳舞讓你付出太多辛苦反而不甘心舍棄麼?”

“臣弟受以君恩畢生不敢忘懷,願儘習歌舞博君一歡,國事煩擾之餘解君憂勞……”

“不必再說了,不能讓王侯我,時候不早,即刻起駕吧。”

“可是……”我話未出口,姐姐長袍已拂過麵前,夾帶濃鬱的脂粉香,而我知道姐姐從小就討厭這些俗香,她從前衣袂裙裾隻沾些荷露菊汁,那是清早去采露為父王泡茶時的沾染,父王愛她素淡貞靜,溫婉解意;而父王寵我,是憐我年幼聰敏,還愛我們姐弟無雙的麵容,風華絕代。父王未說容貌能傾國傾城,而如今城傾國傾,我便謀劃一出能傾國傾城的忍辱負重!我未言說,姐未點明,可是慕容一脈姐弟相通,我要為她為自己為大燕複國,甚至不惜自賤以近苻堅,伺機複仇,可惜她隻求保我安穩,不肯助我。未經姐姐挑出,苻堅怎會在意斯眉斯鬢,都不過春宵之後,經他之手淩亂一片。

我如何出頭!難道隻能低微如此,寄人籬下傀儡一世?縱留了全身全命,終老以後又有何顏麵見慕容宗祖,見大燕遺民!我恨,我恨滅國之仇,我恨幽囚之苦!昔日父王讚我老成持重,皇兄讚我年幼卻有大相之風,可是現在姐姐不肯幫我,我就隻能在這昏暗偏宮一隅,伏地長跪,諾諾地應允“恭送娘娘。”姐姐,你既知我意,奈何不助我,不給讓苻堅見我的機會!欲哭無淚,可是如今這般滋味?

“大人請起吧。”

我抬起身,見我麵前所拜竟站了個老太監。受此大辱,而我現在卻隻能為苟活一朝夕而默認,我輕輕站起,垂手而立。

“大人想與娘娘共侍大王倒也並非不可。其實隻是娘娘一時想不通,這並無不妥,隻是……”我聽他話中有話,忙尋衣衫中可有貴重相賄,卻摸遍全身,不過香囊瓔珞之物,自知無趣,便捏在手心,垂頭而立。隻聽老太監乾笑兩聲道:“也罷,我不過一個每日詢問聖上哪位後宮侍寢再跑腿傳旨的小小宮人,想也幫不上忙,不如告辭吧。”

我知道機會懸於一線,隻一瞬心中已是翻江倒海般掙紮。已難顧周全,剛剛已經無意一跪,又何必在意多拜一次!什麼王子司馬,都已是明日黃花,我現在在這秦宮比這一隻小小閹人還不如,堂堂男兒能屈能伸,隻不可長期受辱於人。這般肮臟貓狗尚能進一言置我於死地,我的衣食性命尚須姐姐受辱而得保全,此時此地還有什麼皇室尊嚴可說!我急撲倒在老太監麵前,涕泗橫流:“求公公憐我,給我一個出頭機會,我有悅君之法,定能得寵。來日定當不忘此恩,倍加報償。”深深磕下三個頭。賤人,三叩首將你與我大燕忠孝並列,你受得起麼?許諾是假的,眼淚是假的,急切是真的,叩首是真的,料你無福消受,助我事成之後定不得好死!幽宮裡有時一陣陰陽怪氣的冷笑,他笑我:“終究小毛孩一個,說話好大口氣。”

次日我著一襲白衣,在庭前飄然而舞,母後曾羨我身材頎秀,腰節柔勁,舞劍時眼波流轉,儘得風流。如今我苦練霓裳舞,將昔時舞劍的瀟灑意氣去進,換了柔媚妖嬈的招數,數日下來一顰一笑亦能風情萬種顧盼自如。

聽得腳步聲重,那日燕宮殿內踏血的踱步之聲猶縈在耳,我將戾氣儘掩,隻是一味諂媚。果然,苻堅拍手叫好。我裝作不知他來,大驚之下俯首行禮,他果然親手扶起,笑問我:“慕容衝?”

“正是當日大王帶回宮中,命我與姐姐共同服侍的慕容衝。”苻堅,你應料到你當日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已被我銘刻於心,縱然今日你舒顏而悅,笑容灼炙,卻依舊一股逼人的氣息。

“你的眉可亦是‘盼君顧’?”

我一時驚愕,我與姐姐對話他竟全知。那老太監想也未必好心幫我,應是苻堅眼線,也許聞我有此意遂順水推舟。他竟也難忘我初見時的容顏,我不禁莞爾:“回大王,我的眉叫‘黛棲巒’。”

“嗯。不妥,不如就改叫‘龍戲鸞’吧”

“全憑大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