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
埃爾文,利威爾和韓吉圍坐在桌前,窗邊的蠟燭不知疲倦地燃燒著,點亮了屋內每個人臉上的沉重。
“今天的清點工作進行的怎麼樣了?”
“照常。幾個時辰前已經護送她回宿舍休息。”
埃爾文點了點頭,“繼續盯著她。加西亞家族這時候派人來審查兵團的賬目,一定不簡單。”
“希望這個莉莉不要搞出什麼幺蛾子來才好。”韓吉扶了扶眼鏡,有些擔憂。
三人的會議才剛剛開始,沒多久就被敲門聲打斷了,“兵長,團長,不好了,加西亞小姐……她好像是生病了。”
是利威爾班奧路歐的聲音。
莉莉宿舍內。
“好了,加西亞小姐,你不能再撓了,會越來越嚴重的。”
佩特拉著急地拉著她的雙手。
那雙幾個小時前還白皙光滑的手,現在皮膚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紅疹,蔓延進衣服裡看不見的地方。
“哎知道知道,我就再撓一下,讓我過過癮!” 莉莉使勁掙紮著,可比力氣她哪是佩特拉的對手,“你說說你這個小姑娘,長得挺嬌小可愛的,怎麼力氣這麼大!”
拗不過佩特拉,莉莉隻能安分下來。屋內隻點了一隻小蠟燭放在床頭櫃上,借著月光,佩特拉看見莉莉左半邊臉上也漸漸開始出現小紅點點,紅腫嚇人,遮蓋住了原來清秀綺麗的眉眼。
“啊嗚!”
莉莉趁著佩特拉分神,扭著嘴巴做了個嚇人的表情想嚇到佩特拉。昏暗的燈光下,她誇張的表情加上臉上那些紅疹,倒真有幾分嚇人。
“加西亞小姐,我是不會被你這種幼稚的行為嚇跑的。”
“咚咚咚”
敲門聲打斷了莉莉的胡鬨,埃爾文,利威爾還有韓吉走了進來。
在開門的一瞬間,莉莉眼疾手快地將自己整個人埋進了被子裡。
進來的三人對著這個情況麵麵相覷,還是埃爾文帶頭開了口,“加西亞小姐,聽說你病了,發生什麼事了?”
莉莉悶在被子裡不出聲,隻能佩特拉在一旁解釋,“晚上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回到宿舍,加西亞小姐的身上就開始冒出許多密密麻麻的紅疹,已經叫駐紮的軍醫來看過了,說是過敏皮疹,大概是今天下午在訓練森林碰到了過敏原,這種病比較罕見,兵團裡沒有應對此症的藥物……”
佩特拉想拉開被子讓三人看一下莉莉的情況,誰知道莉莉死活不肯,死死地拽著被子不肯出來。
“加西亞小姐,你不出來我們怎麼想辦法?聽話。”不得不說佩特拉是兵團裡最耐心的人了,到現在了還好言好語地哄她。
“隻是普通的過敏罷了,我小時候就有,忍過去就好了,不用管我。”隔著被子,莉莉的聲音悶悶地傳出來。
“埃爾文,怎麼辦?”韓吉小聲地和埃爾文商量,“皮疹雖然不是什麼大病,一直不用藥後果還是很嚴重的,我們……要不還是暫時先把她送回貴族那裡?”
可是怎麼送?
貴族的大小姐來的時候好好的,僅過了一天就全身長滿了紅疹被送回去,貴族本來就對調查兵團虎視眈眈,這不正好給了他們一個降罪的理由。
兩人還沒商討出個結果,利威爾走到莉莉的床前,“起來。”
屋內人的視線立刻全集中到他身上。
莉莉依舊緊緊地拽著被子,無聲地對抗他。
利威爾也不廢話,伸手就把她身上的被子掀了。
那半張紅腫醜陋的臉就這麼落在他的視線中。莉莉努力地側著臉想將自己藏在光線的死角中,兩隻眼睛都紅紅的,像是被他的舉動氣狠了,委屈的要命。
利威爾根本沒注意這些 ,他抓起莉莉的一隻手,仔細查看了她皮膚上那些張牙舞爪還在不斷擴張的紅疹,然後冷冷地丟下一句“等著”,轉身就走出了房間。
過了一會兒回來了,手上拿著一罐藥膏遞給她,“用這個。”
韓吉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這個藥膏確實很罕見,難怪軍醫那裡都沒有,利威爾你這個人連生病都少見,怎麼會有這東西?”
“我出生在地下街。” 和兵團裡的人說話時,利威爾倒是沒那麼冷漠,“在那裡藥物是稀缺資源,總會備著點,這個習慣我一直沒改。”
“塗在紅疹處,睡一晚就好了。”這句話是對著莉莉說的,“不許撓,撓了就會留疤。”
要是留了疤,等她回到加西亞家,指不定怎麼借此汙蔑調查兵團。
利威爾隨後又對著佩特拉和奧路歐吩咐道,“我今晚要出去一趟,你們倆輪流盯著她,如果她不聽話,就把她綁起來。”
“是!兵長!”
等三人走後,房內隻剩下佩特拉和紅著眼睛的莉莉。
“好啦,你彆生兵長的氣了。”佩特拉幫她上完藥,看她可憐到底還是心軟,坐在床邊拍了拍莉莉的肩,“你彆看利威爾兵長冷冰冰的,說話又凶又不近人情,其實他人很好的。讓我們看著你也是怕你忍不住撓自己,加西亞小姐你長得那麼好看,身上要是留疤了多可惜啊。”
莉莉撇了撇嘴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小聲地問了一句,“這麼晚了,你們的利威爾兵長這個時候出門是做什麼去?”
“這是兵長的私事。”佩特拉規規矩矩地回答。
莉莉挑了挑眉。
那就意味著她知道這私事是什麼了。
她衝著佩特拉勾了勾手指讓她靠近了一些,“跟我說說,你們兵長都有些什麼私事?”
下午的時候佩特拉已經著了她一次道,這次警惕地很,無論她怎麼問都不肯說。
莉莉彎下腰,伸手從床頭櫃裡拿出一個小盒子,在佩特拉眼前晃了晃,“這個是商會特供給貴族的紅茶,很難得的,你們兵長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你想好送什麼了嗎?”
佩特拉金色的瞳仁閃過一絲猶豫,卻又立馬忍住了,“加西亞小姐,你這是賄賂。”
“小小年紀不要這麼古板嘛。這怎麼會是賄賂呢。”莉莉認真地和她辯解道,“這是我送給你的,而你是想送給利威爾的,怎麼會是賄賂你呢?
“而且,我隻是想聽聽人類最強的八卦而已。我是賬目審查員,八卦不在我的彙報範圍內,更何況這種八卦貴族那一派根本不屑聽,隻是我本人作為人類八卦的本能而已。”
見佩特拉還是閉口不談,她拽了拽她的衣袖,頂著紅腫的臉開始賣可憐,“一個八卦換一盒紅茶,不虧本的啊小美女。”
掙紮了一會兒,佩特拉還是歎了口氣,“利威爾兵長今天晚上大概是去見伊芙麗小姐了。”
說完就準備伸手去拿莉莉手上的紅茶盒子,卻被莉莉敏捷地躲開了。
“話可不能隻說一半啊小美女。”
莉莉聽到她開口,有些興奮地跑下床,拿出藏在床底下的啤酒,準備邊喝邊聽故事。還沒打開就被佩特拉搶走,聽她嚴厲地說,“兵團內禁酒。”
酒被搶走,莉莉的眼尾立馬耷拉下來,佩特拉還是好心地給她倒了杯水,坐在床邊開始慢慢講,“那是846年時候的事了……”
844年,利威爾和另外兩名地下街出生的同伴一起加入了調查兵團,參加了第40次壁外調查,結果慘烈,兩名同伴皆在牆外陣亡,隻有利威爾活了下來。
存活下來的利威爾憑借自己的戰功,僅用了一年的時間,就從一名普通的士兵晉升到了如今兵長的位置。
他強悍的作戰能力眾人有目共睹,可埃爾文和韓吉卻目睹了他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
同伴的死亡,下屬的犧牲,砍伐巨人時的殺戮,這些情緒一刻不停地灌入他的身體,就像一個容器牢牢地封印著這些負麵情緒。
可是容器都是有極限的。
他周身的戾氣越來越重,灰藍色的死魚眼裡漸漸壓抑不住血氣,眼下的黑眼圈越來越明顯,讓人遠遠看著和就覺得滲人可怕,就連韓吉都漸漸地不敢和他搭話。
直到846年,埃爾文終於忍不住找他談了一次話。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利威爾是埃爾文從地下街帶上來的,他這樣的變化是埃爾文不願意看到的,“你需要發泄。”
發泄的方式有很多種。最方便也是最有效的方式,便是性/愛。調查兵團裡的人九死一生,很多士兵從牆外死裡逃生都會來這裡快活,享受他們僅剩不多的人生。
韓吉和埃爾文半勸半強迫地把他帶到了內地的紅燈區,他一如既往地冷著臉,沒有妥協,隻覺得麻煩。
“人類的未來之路還很長,利威爾,你不能垮在這裡。”
埃爾文沉聲說道,“這是軍令。”
這是什麼狗屎軍令。
利威爾皺著眉,剛想反駁,餘光卻看到了一個女人。
她和彆的妓/女一樣穿著性感的黑裙站在房門口,黑色的卷發柔順地落在胸口處,一雙黑色的眼睛搜索著街上的客人。
不經意間對上他的目光時,她禮貌地對他微微一笑。
利威爾把拒絕的話語咽了回去。
他實在懶得聽埃爾文的那些廢話了,徑直走進了這個女人的房內。
這是伊芙麗第一次見到利威爾。
她關上門,看到利威爾在房內的桌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
伊芙麗見過各式各樣的客人,不急著辦事的也有,她便耐著性子坐到他對麵,手撐著下巴帶著些嫵媚地看著他。
“您想先聊聊天嗎?”
利威爾的眼睛始終靜靜地看著她,又像是在看著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你和彆人都聊些什麼?”
“什麼都聊。隻是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們說,我聽著。”
“都是些什麼人?”
“大部分都是貴族和軍團的人。”她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聲音放得又酥又軟,“看您的穿著,您是調查兵團的人吧?”
利威爾沒有接她的話,反問道,“貴族也會來這裡嗎?”
“當然。這裡的消費一般老百姓可承受不了。”
利威爾沒出聲,她便繼續說,“我見過的貴族全都一個樣,草菅人命,把平民都當成蟲子,變著法子折騰人,不過花錢倒也大方。”
不知不覺她講了許多,利威爾卻一直坐著靜靜地看著她,完全沒有要辦正事的意思,仿佛進屋隻是想和她聊聊天而已。
夜深了,困意席卷上來,她眼皮開始打架,已經意識不到自己都講了些什麼,不知道什麼時候趴在桌上睡著了。
等她醒來時,利威爾已經離開了。
桌上放著豐厚的紙幣。
往後的一年裡,伊芙麗都沒再見過利威爾。
她時常會想起這個奇怪的男人,花了重金買了她一晚上,卻隻為了和她聊聊天。
看他的樣子,就不像是會來紅燈區的人。
伊芙麗以為她不會再有機會見到利威爾了。
直到847年的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