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兵團回到牆內時,已經是一周後的黃昏。
每個人的神色都十分沉重,幾架馬車的後座上擺滿了用麻布裹住的屍體,都是他們喪命在牆外的戰友們。
一隻青色的手因為馬車的晃動從麻布下漏出,無名指上帶著一枚樸素的婚戒。
人群中的一個女人看到了,從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衝了出來,阻止了兵團的前進。
女人雙手顫抖地掀開了麻布,看到了底下殘缺的屍體,她無聲地愣了幾秒,隨後崩潰大哭,哭聲撕心裂肺,讓人不忍再看。
利威爾認識這個被蓋在麻布下的年輕人,是剛加入調查兵團的新兵,加入兵團後不久便結婚了,女人時常來兵團宿舍看望他。
利威爾還記得,他剛結婚那會兒,帶著女人敲響了他的宿舍門,特地把喜糖交給他。
他還記得那時年輕人臉上帶著靦腆的羞澀。
這會兒卻安靜地躺在麻布下,屍體身上已經開始出現屍斑。
這個插曲沒有耽擱多久,埃爾文將所有的屍體運到了醫院的太平間,讓人去通知他們的家屬。
醫院的護士開始清點屍體,這是個很困難的工作,大部分的屍體都殘缺不齊,很難認領。利威爾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突然心想,如果有一天,是莉莉來認領自己的屍體,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她那麼愛逞強,又愛麵子,一定一滴眼淚都不肯在自己麵前流。
有人敲門,進來的是一位分隊長,手裡的推車上放著一具新的屍體。
利威爾的瞳孔不受控地放大,停住了呼吸。
推車上的,是剛才那位崩潰大哭的女人。隻是現在她的脖頸處多了一道青紫色的勒痕。
她沒有彆的家人,自從丈夫加入調查兵團後,每日做的便是做好飯菜,等著自己的丈夫回家。
現在這個念想也沒了,她也不願獨活。
就連見慣了生死的埃爾文也愣了一會兒,過了很久才吩咐道,“將他倆葬於一處吧。”
利威爾被這一幕壓得快喘不過氣,他轉身離開了太平間。
醫院的走廊上十分吵鬨。
有新生兒的啼哭聲,有病人痛苦的哀嚎,有家屬崩潰的嘶吼聲。
利威爾太陽穴處的神經直跳。在牆外幾天幾夜不休的廝殺讓他疲倦,可是剛才那個女人屍體上像是心願已了的笑容卻讓他少見地產生了恐懼。
哪怕是麵對巨人他都從來沒有過這種心悸。
“利威,利威爾兵長?”
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他。
他回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伊芙麗。
*
“真巧啊,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利威爾兵長。”
伊芙麗還是老樣子,美麗的臉孔倒是比以前圓潤了許多,看起來似乎日子過得不錯。
兩人走出了醫院,在醫院後方的花園裡散步。
“你在醫院做什麼?”
伊芙麗突然停住了腳步,然後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來醫院做檢查,孩子的爸爸有事情脫不開身,我想著反正孩子月份還小,就自己來了。”
利威爾愣了愣,仔細看果然發現伊芙麗的小腹微微隆起,立刻真心說了句,“恭喜。”
太陽逐漸落下了地平線,一點餘暉透過林間的落葉灑在兩人的身上。
“孩子他爸是個普通人,做不成什麼大事,卻是真心對我好。”
伊芙麗的聲音裡透著藏不住的喜悅,“謝謝你,兵長,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可能一生都無法過上我現在的生活。”
利威爾接下了她這句謝,他也是真的替她開心。
公園裡不遠處傳來小孩子的嬉笑聲,兩人望過去,一隻穿著布偶裝的工作人員正在給公園裡的孩子們分發氣球。
大概是快做母親了,伊芙麗起了童心,快步走了上去,向工作人員討要了一隻氣球。
藏在布偶裝的工作人員看到她時似乎愣了一下,隨後遞給她一個藍色的氣球。
伊芙麗轉頭看了看落在自己身後的利威爾,然後又湊到布偶的耳旁,指了指利威爾,“我可以幫他也要一個嗎?”
布偶似乎不太情願,伊芙麗靈機一動,小聲說,“他是我孩子的父親,如果不給他一個的話,他會鬨彆扭的,拜托你啦!”
這次,布偶連動作都停了下來,躲在布偶裝裡麵的工作人員似乎是望向了利威爾。
過了一會兒布偶才又遞給了她一個紅色的氣球。
伊芙麗開心地接過,走回了利威爾身邊,將其中一個氣球遞給了他。
“利威爾兵長,你是個好人,好人一定會有好運的。”她說的真誠,眼尾隱約泛著些淚花,“祝你心想事成,每次都能平平安安地從牆外回來。”
初見時,他是她生命裡的一道光。
這輩子,她沒有資格陪在他身邊。
但她由衷地祈求上天,這個看起來冷麵無情的男人,讓他餘生都不要再經曆傷痛。
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