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五 “張安,我交代的事你……(1 / 2)

“小五子,你又在這兒搞啥子安?”

這是張安說的。張安是範五的發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

“張安,我不想去讀書了,學堂裡頭不好玩。”

那個時候範五才十五,張安十七了。

“你看,這個地都要遭你劃爛了,啷個不想去讀書呀?那我還想去讀呢,天天在咧個山上放牛

兒,點勁兒都沒得。”

“你媽老漢不是要回來了嗎?到時候把你接出去讀書,那不好些?”

“算了喲,我早都過了那個年紀了,還有,小五子,我媽好像跟彆個跑了。”

範五歪頭看了張安一眼,張安的臉色沒變,他很平靜,就像一麵很薄的鏡子。

“你聽哪個說的呀!”

“就是村頭的那些老婆婆說的。”

“你聽他們說,乾啥子嘛。”

“跑了就跑了,這麼多年,她都沒回來看我一回,每回都是我老漢給我打電話。”

那天的天是灰蒙蒙的,磚砌成的老房子前,就坐著兩個迷茫的娃子。沒得風吹過,所以即便他

們穿的是單薄的衣服也沒有感覺到冷。

“張安。”

“嗯?”

他回過頭,不再望黯淡的天。

“你要是出去打工,帶上我啷個樣。”

“你不讀書跟我出去?你對得起你奶奶不。”

範五不像張安那樣,他的父母早就離世了,他奶奶在街上賣繡製品,來供他讀書和生活。

“我幺姑要來接她到她那邊。”

“你幺姑?就是那個你老漢出事的時候,還騙你媽錢的那個女的,這麼多年,她才想起來養你

奶奶呀!啷個她還不讓你去她那兒了嗎?”

範五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你奶奶沒幫你說話?”

“說了的吧?我不曉得了。”

“要是到時候,你那個幺姑不讓你跟著你奶奶走的話,就跟著我嘛,安哥養你,帶你闖天下。”

“得行,得行。”

說完他倆便勾肩搭背踏著泥巴路,往家的方向走。

好像那一刻他們兩個都變得有勁了,正是年少輕狂之紀,誰不想多出去走,那天看不到陽光,

但張安在範五的心中畫了一場聲勢浩大,令人神往的落日美景。

怎麼說呢?那個時候是真的單純,總覺得外麵是安全,美好的。

第二天的早晨,範五明明起得很早,他還是像往常一樣喊了喊奶奶。

但是沒人回。範五馬上走到奶奶的房間,才看到,木床上沒有一張被褥,桌子上也沒有任何

一樣東西,奶奶房間的對麵就是做飯的地方,原來放柴米油鹽的板子上,一樣都沒了。

他心裡有些酸,陪他走過一段路的奶奶也放棄了他,這時張安腳放在門檻上,笑了笑。

“喲,屋裡進賊了是不。”

範五有些委屈了,跑過去抱住了張安。

‘‘我後頭該啷個辦?”

張安聽著他哭。

“小五子,你啷個像個妹兒娃子唉,我給你說哈,你幺姑那個賊硬是那麼精。”

範五鬆開張安,他原以為那是奶奶拿走的,雖然說到底都一樣。

“喏。”

張安指了指那個牆角,範五望過去是一個散了架的鋤頭。

“那是你奶奶和你幺姑給你留的。”

“你還莫說,你幺姑真會選時間,半夜三更,要不是老子起來上茅廁,我還曉不得你屋頭,

半夜偷人還偷屋。你等到起,我馬上過來。”

說完話張安往他家跑,回來的時候手裡提著一大堆東西,範五認得,那是他家做飯要的家

活什。

“那個碗,我就搶回來了這兩個,筷子,給。”

“這筷子不是我屋頭的。”

他又把筷子遞回給張安,張安又推給他說。

“沒得事,你拿起嘛,你幺姑把你屋頭的筷子搶起走了,咧個我拚你,不要錢。”

“好嘛。”

“沒得事,過幾天我就帶你去縣城裡頭去玩一段時間,我給我老漢說了我要去打工,你曉得

我老漢讓我二伯給了我好多不?”

“好多?”

範五沒猜,隻是想著應該是很大的數目,畢竟看張安笑得這麼開心。

“五塊!”

“啷個這麼多。”

“我也覺得,我想好了,大後天我們就坐車到縣城裡頭去,小五子還會煮飯不?”

“還會呀,啷個了嘛。”

範五手裡還拿著筷子和碗,而張安手裡也還是提著那一堆東西。

“到時候我們開個包子店,我們倆個做包子,我負責賣,你給我做飯要得不?”

張安看著範五,急切地想等一個回答。

“可以吧。”

“那就這樣吧,這兩天你好好收拾一哈東西。如果吃不好來我屋頭,睡不著覺來找我。”

“哦,曉得了。”

那個時候,在範五的眼中張安算是最可靠的人了。

兩天之後,張安背上背了一個很重的包,被撐得有些變形,四處鼓包。

範五看著張安額頭上的點點汗珠,遞了個帕子給他,這個帕子,是一直掛在範五

房裡的,所以他幺姑沒能拿走。

張安擦了擦,說

“小五子,收拾好沒,收拾好了走。”

範五也背了包走,他本來就沒什麼東西,包裡就幾件乾淨的衣服,和一個他母親

走前給他繡的一個布老虎,她母親的女紅,沒他奶奶好,不過他從不嫌醜,走哪

都帶著,畢竟這是他母親留給他的最後一點念想,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個時

候他才五歲,也不能說不懂這種痛,畢竟父親比母親趕還要早些,要說她走的等

那日他應該會哭得等很傷心,但在母親下葬的前一天,他心裡一直很想哭,可到

該送母親走的時候,卻哭不出來,隻覺得心裡很緊,很悶,有些喘不過氣,但又

說不上是什麼原因,隻是記得,後麵的每一年隻要一想起母親走的那日,屋內被

白色填滿,壓抑的氣氛裡,那具棺材裡的人都還不是完整的,為了讓彆人見到她

體麵的離開,已經沒有錢去幫她修複模樣了。母親,他還記得她的樣子,而父親

早已記不清。

張安和範五下了山到了街上的路邊,張安招呼著大客車,他倆上了車,到縣城一

個人一毛錢,張安覺得有些貴,想要講價。那個收錢的人便大吼了聲,

“要坐就給錢,不坐就滾蛋。”

張安還是第一次被彆人吼,馬上想起身,便被範五按了按,張安轉過頭看到範五

搖了搖頭,他交了錢,那人也找了錢四塊八毛,錢花起來真夠快。

“你學堂那邊啷個辦?”

張安把那個快要撐爛的包放在地上,問了句。

“那邊你不交學費了他就不管你了。走之前,給那裡的老師說了的。”

“到縣城要多久?”

範五問張安,他走的地方不是很多,知道的也很少。

“約莫兩三個小時吧。”

張安雙手在後麵撐著頭靠在靠背上,整個人迷迷糊糊的,他轉過,背著範五。

“你這包頭裝的什麼?”

“我這包兒頭裝的是我們的未來。”

範五看著張安心想他又開始說胡話了。

沒過一會兒,到了下車的點兒,範五拍了拍張安的肩膀,張安提著包下了車,

“張安。”

“乾啥子?”

也不知道那地是有多久沒掃了人一走,塵土飛起,附近還有地方在施工,聲音

特彆大。

“你包頭背的是啥子?”

範五問了那個問過的問題。

“你說啥子安,我聽不清楚,咧邊太吵了。”

機器的聲音好像蓋住了一切的聲音,但在範五的耳朵裡張安說的每一句

他都聽的清清楚楚。

“我說你包頭裝的是啥子?”

“哦,包,我裝的鍋。”

“你裝鍋乾啥子?”

“你的錢都那麼好賺嗎?買鍋要花錢,租門市也要在錢,到時候

我們還要交水,電,氣費,還要買做包子用的麵粉,餡,要花錢

的地方多了去了,反正能省一點兒是點兒。”

“哦。”

這一句“哦”,不知道為什麼很漫長,或許是他頭有些疼的原因。

範五跑過去與張安並肩走,他害怕,害怕這個他唯一可以依靠

的人拋棄了他。就像丟垃圾一樣。因此,他跟好他的每一步。

“看,就是那個前頭。”

張安指著不遠處那個賣豬肉的鋪子,異常高興。

“那是我幺伯,我就是找他租的,前幾天就給他捎信了,走嘛。”

範五跟著張安走。

“咧個娃子是哪個喲?以前好像沒見過。”

“幺伯,這個是小五子。”

“小五子啊!三四年不見,你啷個瘦得像個猴兒樣唉。”

張離按著範五看來看去。範五笑了笑,

“幺伯好。”

“好,好,好。”

張離一個人在外打工,沒有妻子,是個孤家寡人,但沒有

打擊到他對生活的信心。在範五的那些回憶裡,張離也一直

都是笑著的,沒有絲毫痛苦。

“來看門市啊,早幫你們租好了,跟我走吧。”

話罷,他把手擱圍裙上擦了擦,扯了圍裙,把卷闡門一拉,

聲音巨大。

張離沒有約束的走著,很快他們來到了那個門市,比想象中的

小一點,不過能做生意就好。帶完路張離便走了,或許是因

為生意忙的緣故吧。張離走後,張安把包打開,範五看裡麵

有好幾口鍋。還有一些菜。

“今天中午我們就簡簡單單的整一頓,明天開業。”

範五拿了鍋和菜進了做飯的地兒,張安拿起筆在一張大紙上寫

著“小五安康包子鋪”,這店的名字他想了很久。張安上過小學,

初中就懶得讀書了,隻是後來放牛放久,反感了牛糞,便又想

去讀書,所以簡單的字和算數他還是會的。他將那張大紙展開

貼在了門前,還是走的時候帶的一點米飯,米是真的貴,但想

想以後會賺得更多後,便也不覺得了。

“張安。”

“嗯?”

張安正看著那紙上的幾個字。

“吃飯。”

“哦,來了。”

市井小巷裡,他倆的聲音異常宏亮,又是一個上午,

但與注常不同的是現在比的前更充實。範五能感受

到心裡有把我,燒得熱烈,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

感受了。範五看著門市乾淨的地板,問了句,

“下午,乾啥子?”

“小五子,你是不曉得,縣城這邊有個江,下午我們

可以到那去看哈。”

“也要得。”

下午,因為秋天吧,光也沒夏天的時候照得強,光,

打在江麵上的時候,水麵上綠銀綠銀的,江上飄著

大遊輪,它叫著,聲音格外的粗獷,像是發泄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