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斯?
小屁孩那句:“侯爵每天晚上都來這邊睡覺”原來是真的。
抱住腰部的胳膊很有力,安德爾森掙脫時很費了一番力氣。賽斯睡覺的時候嘴唇抿起來,唇上血色有些不足,仿佛連日沒休息好。
強大如同賽斯,熟睡的時候仍然毫無防備。
如果要殺他,這是個機會。
沒有刀,安德爾森慢慢伸出手,卡住賽斯的脖子。
熟睡的人皺了皺眉頭。
月光照在輪廓分明的臉上,深陷的眼窩隱藏在陰影裡,一小片樹葉的陰影落在他左臉頰上,和過分完美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五年來以聖殿騎士的身份視察丹頓全境,臉上竟然一點疤痕都沒有,安德爾森不理解,難道他沒有被敵人的匕首劃過臉頰,長劍擊中鼻梁的時候?
安德爾森不得不承認賽斯長相英俊,他想起五年前,甚至有漂亮的侯爵小姐在社交舞會上向他屈身求愛。那一段時間賽斯和那個女孩走得很近,安德爾森幾乎以為他會向父親請求祝婚。
可是社交季節結束,他抱著一大堆書卷爬上城堡塔樓去找賽斯,推門就聽見響亮的耳光。
有著美麗波浪形長發的侯爵小姐手還高高揚在空中,賽斯穿著輕便黑色騎裝,靠著窗站著,背挺得筆直,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他看了看安德爾森,對伯爵小姐說:“我從來就沒承諾過你什麼。”
“你難道打算一輩子在這裡做下賤的……”女人咬著嘴唇考慮措辭:“下賤的仆人,賽斯.埃爾伯德?!”
“騎士是一個崇高的職業。”溫暖的春天中賽斯黑色眼眸顯得有些薄涼:“莉滋,在蘭開斯特勳爵麵前你最好收斂點。”
侯爵小姐瞪了安德爾森一眼,捂著臉跑出門,玫瑰花底色的裙踞掀起一陣旋風。擦肩而過的時候,他看到一雙碧綠色充滿淚水的眼睛,輕輕的怨毒的從他身上掃過。
溫暖的天氣裡莫名感到寒冷。
下午她就坐四輪馬車匆匆離開,從此再也沒有來過艾葉堡。
他真誠的認為賽斯錯失了一段很好的婚姻,賽斯隻是靠著冰涼的石頭窗戶沉默的聽著,聽了很久才問:“你希望我結婚?”
安德爾森想了想:“你是一位優秀的丹頓騎士,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侯爵小姐的垂愛。”
光影斑駁之間他覺得賽斯臉色不怎麼好看。安德爾森翻到關於龍舌蘭水配製方法的那頁書,在舊橡木桌前坐下,賽斯照舊從背後俯身,越過他的肩膀用長長的羽毛筆在羊皮紙上寫每一步的配方。塔樓的石窗最遠能望見平靜的海麵,陽光強烈的時候波紋的倒影在室內一圈一圈蕩漾開來。
賽斯突然說:“少爺是覺得我出身低賤,配不上侯爵小姐。”
這麼多年主仆的關係,安德爾森從未真正將賽斯當做仆人或者附屬當初第一次見麵時他孩童的本能就告訴他,這個人即使在最落魄的時候,眼睛深處都有著不可侵犯的地方。與其說是效忠自己的騎士,不如說是朋友,兄長,導師。
少年時期的安德爾森過於孤僻,賽斯就像一道教堂穹頂玻璃窗上落下的陽光,構築他與外界溝通的橋梁。他漸漸不再和城堡外的孩子們來往,學會如何向公爵夫人和兩位兄長索要屬於他的權益,學會舞會上基本的舞步和刀叉的正確使用方法,學會閱讀和寫漂亮的花體字。
雖然是私生子,可是他血管裡確確實實流淌著蘭開斯特家族的血液,隻要他願意,有無數人可以向他獻殷勤。
直到賽斯來到他身邊,安德爾森才覺得自己是這座城堡的主人,不是兄長厭惡的“野雜種”。
最為重要的是賽斯發現了他藥劑師的天賦,教會他辨彆藥草,配置藥劑,幫城堡裡的人治療一些基本小病,從受幫助的人的笑臉中尋找安慰。
“怎麼可能?”安德爾森啞然失笑:“你是我的導師,當然配得上任何人。我隻是想說你錯過了一次很好的機會。”
越過他肩膀寫字的手突然停下,耳邊氣息很輕柔,賽斯的聲音很輕,性感而幾乎帶有煽動性:“或許我的身份沒有少爺想象中的低下。”
安德爾森想,如果自己當時留心就會發現,丹頓貴族中的確有一個家族姓埃爾伯德,世襲侯爵,封地在遙遠而寒冷的北方。
這種時候,思維竟然被扯遠了。
可是他為什麼會,抱著自己睡覺?“防止逃跑”這個理由太過牽強。要是搖醒他倒可以問一問,可是這時候當然不能讓他醒。
安德爾森開始集中精力,加重手裡的力道。
要是勒到一半他醒了,自己有能力保證他不掙脫嗎?
如果掙脫了……會怎樣?
理智告訴他,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