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爾森試圖解釋,可是解釋不被接受。那些已經死亡的過去被從棺材裡翻出來,裝飾一新,展示在眾人麵前。艾葉堡公爵最小的一個兒子,柯帝士王的堂弟,私生子。這個孩子通過種種手段逃過了五年前艾葉堡之亂,活了下來並且繼承了伯爵的頭銜。現任皇家騎士團首席執行官賽斯.埃爾伯德是他的騎士,兼情人。
自由黨最高監督者身邊的奸細。
他最終被推進陰暗潮濕的地牢。
被侍衛帶走的時候,萊恩一直遠遠的隔著人群看著他,直到他消失在通道儘頭。
人群聚攏又散開,留下一個空空蕩蕩的審判廳。
萊恩依著大廳巴洛克式高大的圓柱,看著安德爾森消失的那扇石門,陰影被火光拉得很長。
黑熊貝利拿了一瓶杜鬆子酒來拍他的肩膀:“我以為叛徒被揭發出來了,你應當感到高興才對。差一點點我們都要——”他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不過蘭開斯特伯爵啊……我沒想到那個男人竟然是皇室血親。”
萊恩漫不經心的接過酒:“安還沒有加入自由黨,不能算叛徒。”
“你在幫他說話?”
“不,”萊恩拿著酒瓶把玩片刻:“我是想說,與其把注意力放在安身上,不如加強橡木城的防禦。賽斯這樣大方的出現,我預感皇家騎士團要來了。”
橡木城的第一場雪來得很突然。初冬的天空漸漸陰霾,連續刮了幾天冷風,終於某天早上人們推開門,發現街道上白皚皚的一片。
女仆敲門進來,往壁爐裡添了新的柴禾,萊恩漫不經心的坐在壁爐前的圈椅裡,伸直腿看橡木城的防禦圖。
士兵已經部署好了,每家每戶都做了清查——賽斯不在城裡。
可是心底卻空空蕩蕩的。
張開手掌,隻能抓住冬天冰冷的霧氣。
如果是有暖流經過的柯爾,現在海邊應當還有沒遷徙走的候鳥吧。安德爾森一定會坐在窗戶前,膝蓋上搭上厚厚的羊毛毯感歎,明明已經是南方了,這些鳥還要往哪裡飛呢?
越過冬天寒冷的海洋,飛翔更加靠南的島嶼。
安德爾森曾經指著這些羽翼寬廣的候鳥說,等我們有錢了就買一條船,和候鳥們一起去海的那頭。去一個沒有貴族,沒有皇家騎士團,每個人平等自由的新大陸。
這樣的安,怎麼可能是——皇家騎士團的人?
很快守衛隊長前來報告城市的巡視沒有異常。守衛是個略微緊張的高個子青年,他連喊了兩聲報告才看到萊恩漫不經心的轉頭:“媽的它咬人。帶我去監獄。”
亨利三世齜著牙弓起背竄回角落裡,萊恩扔掉手中的乾肉:“回去,壁虎。”
亨利三世撲上去咬住他的褲管,四條小斷腿扒住他的小腿,怎麼甩都甩不掉。
安德爾森不喜歡稻草發黴的味道,也不喜歡地牢裡常有的濕臭氣息,更不喜歡十二月的冬天的時候隻單穿一件薄襯衫。襯衫是萊恩的,穿在身上顯得稍微有點鬆鬆垮垮。外套被看守拿走了,為了給受傷的膝蓋一點點溫暖,他隻能抱膝坐在房間角落裡,避開空氣流通的地方。
萊恩推開門的時候心臟被猛的刺痛了。
隻是幾天不見,這個消瘦的青年臉色可以變得這麼白,身體可以變得這麼冷,灰藍色的眼神可以這麼絕望。
這是他的寶貝安。
萊恩不知道怎樣開口,隻好說:“聽說你不吃飯,我帶了酒和熏肉。”
“你知道什麼叫絕望嗎?”灰藍色的眼睛抬起來,略微帶一點嘲諷:“在最關鍵的時候被自己的所信任的人當做叛徒,丟到這種地方來。戰場上可怕不是強大的敵人,而是愚蠢的戰友。”
“你嘴唇乾得裂開了,先喝一口酒。”
安德爾森推開酒杯,笑了笑:“怎麼不去幫黑熊貝利檢查橡木城的防禦?你可是這裡的最高長官。”他慢慢伸出手,用手掌接住從頭頂小窗戶裡飄進來的幾片雪花:“下雪了啊。如果我是你,我今天會用兩倍的衛兵輪崗放哨。如果你相信我——賽斯最喜歡做的就是惡劣天氣下的突襲戰。”
“你怎麼知道?”
“他是父親送給我的騎士,我們在一起很多年。我在審判會上說過了。”
肩膀突然被抓住,萊恩的臉離他很近,黑色的長卷發落在安德爾森胸前。
“你為什麼不否認。”萊恩輕輕問:“我一直在等你否認,你不是安德爾森.蘭開斯特。你隻要說一句你和皇室沒有關係,我就相信你。等所有的事情結束了,我們一起石楠山穀。雖然我不能帶你出海去那些遙遠的島嶼,但是我能帶你去一個地方。我保證那是一個驚喜。沒有貴族,沒有騎士,也沒有戰爭,十月份的時候漫山遍野都開滿紫色的石楠花,很美,真的。”
他的手指輕柔的滑過安德爾森的臉頰,似乎想通過指尖的觸碰來描繪未來的甜蜜。
“你要理解我的立場。我不能憑借個人的力量改變對你的審判。”“我再問你一次,你和賽斯.埃爾伯德沒有關係,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