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成貴一聽有人來了,哪裡還敢逞威風,往一個角落立刻跑了。
雲泠往聲音方向看去,隻見另外一個麵生的太監從轉角處走過來。
“多謝公公。”雲泠對著他行了個禮。
“姐姐不必客氣。”李忠連忙扶起雲泠,“我也是恰巧路過這邊,看見姐姐受難隨手一幫罷了。姐姐無事吧?”
雲泠感激道,“虧得公公出現及時,無事了。”
李忠看見雲泠手中的食盒,“這是給六殿下的吧,冷宮生活不易,姐姐也是辛苦了。”眼角一眯,似關心道,“聽聞六殿下不甚寬和,他沒有磋磨姐姐吧?”
雲泠壓下眼睫,搖頭,輕聲道:“平日裡我隻給殿下送膳,殿下也不喜奴婢在跟前伺候。”
“那就好。”李忠放心下來,看著那個食盒又問,“殿下近日胃口看來不錯?”
雲泠為難地想了想,“奴婢不在跟前伺候,不清楚的。”
李忠有些急了,“你每日送食,吃多少剩多少,這也不知?”
“的確不知,因為殿下他——”雲泠搖頭想說明情況,忽然又疑惑地說,“公公怎麼如此關心?”
李忠左右看了眼,見沒人來,想湊到雲泠耳邊,卻被她退後,便有些急切地低聲道,“其實是貴妃娘娘派我來向姐姐問話,麻煩姐姐將情況告知,我回去向娘娘稟報,姐姐也好交差不是。”
這小宮女是張貴妃的人,李忠以為搬出了張貴妃雲泠就會乖乖聽話。哪知她卻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似的,“我隻是一個低等宮女,沒伺候過娘娘,貴妃娘娘怎麼會問我話,公公莫要誆我,亦或是公公弄錯了罷。”
這話說的,像是不認識張貴妃,也不是她安插的人。
李忠見狀眉頭緊鎖,頓時目露凶光,
“主子派我來問話,若是姐姐不配合,那可彆怪我不客氣了。”說完眼中光芒一閃,手裡竟然露出了一把小刀,往雲泠頸邊抵著,眼看著就要動手。
雲泠嚇得發抖,說話都結巴了,“六殿下從不讓奴婢靠近,奴婢真的不知。隻……聽見過殿下好似在咯血,身體,身體好像不大好,其他的奴婢真的不知道了,求貴妃娘娘饒命。”
李忠滿意地眯了眯眼,留了句‘算你識相’,終於離開。
腳步聲越來越遠,直至消失。
雲泠胸口跳動不止,收回了目光,轉身往冷宮走去。
今日碰上李忠,雲泠沒有料到,其實有些措手不及。
但她不蠢,這李忠絕對不是張貴妃的人。他若是明尚宮派來向她打探消息的,一開始便不會裝模作樣地套她的話,也不會搬出張貴妃而不是明尚宮。所以隻有一種可能,這個小太監,是皇後的人。
這後宮中,皇後是正宮,生了七皇子,張貴妃是寵妃,育有三皇子。兩位都是儲君的強勢競爭者,自然也暗自鬥得厲害。
雲泠本想裝傻逃過李忠的逼問,沒成想,他竟帶了刀來,為了保命無奈隻能‘透露’一些。
她現在冷宮,要想活下去,必須得討好的實則是六皇子!他活,她才能活!自然不能壞他的大事。更何況在她的夢境中,最後入主東宮的,也是六皇子!
若是讓他發現她向皇後或是貴妃傳遞消息,下場必定和赤芍一樣。
她早就發現,那赤芍是皇後的人,晚上偷偷出去定是傳遞消息。最後被六皇子殺死。
可李忠拿刀威脅,生命受迫,她卻又不得不透露。
雲泠心細,察覺到六皇子經常咯血,身體十分虛弱,赤芍之前必定把此消息遞了出去。而皇後那邊得知他身體不好,也會放下戒心。如此一來,她向李忠透露的那些,應當就不會對六皇子的籌謀有任何影響。
在路上耽擱了一會兒,再晚一些,六皇子怕是要懷疑,顧不得多想,雲泠快步往前走去。
——
匆匆回到冷宮,月亮已悄然躍上樹梢。
來到殿前,門一如既往地安靜緊閉著。
往常雲泠隻需請示一聲,然後把食盒放在門口即可。
所以這兩個月來,雲泠確實幾乎沒怎麼見過這位六皇子的麵,而她也從來不會多事。
照例對著門內恭敬地告知一句,便轉過身。餘光中忽然看見不遠的黑暗處站著一道修長的身影。
嚇了一跳,雲泠快速反應了一瞬,接著連忙驚慌失措地躬身行禮,“殿下萬福。”
若是一些沒眼色的,或許會嘴快問一句他為什麼出現在外麵。但雲泠從來不會。不管出現什麼,她都當做不知道,又聾又瞎,且大部分時候,還是個啞巴。
她想隻有這樣的人,才是對他沒有威脅的。
黑暗中的身影漸漸走出來,白霧似的月華照在他身上,眉骨深邃,高挺的鼻梁處落著光影,狹長的眼眸漆黑而深,看不出什麼情緒。
周身都泛著冷意,步伐匆匆,看也沒有看她一眼,轉眼便進了殿內。
雲泠的心悄然落地。
——
昨天的事讓雲泠警惕了起來,李忠的品級不低,至少是比黃成貴高。這對雲泠也有些好處,比如昨天被李忠一警告,黃成貴看著雲泠,想又說些什麼,又忌憚著昨天被李忠撞見的事。他的品級不高,自然不敢大張旗鼓,半晌最後隻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敢再對她動手動腳。
至於李忠,得到了她的消息,就沒再出現過。
雲泠順利取了食盒,還憂心著昨日之事。
心思沉沉,走出門外,眼角忽然瞥到一個熟悉的綠衣宮女的身影。
是如冬。
雖然隻是一瞥,但雲泠也看清了小丫頭紅通通的眼睛。
如冬年紀小,經常被人欺負,劉美人死後被派去乾些雜活,無論如何也不會來這尚膳監的。
她眼眶紅紅的,怕不是又被人欺負了。
過來領膳食,或許是被分派給那種不受寵的妃嬪。
這尚膳監是最能體現榮寵地方的地方。得寵的妃子,那些太監爭先恐後上門伺候著捧著,而失寵的,恨不得再唾上一嘴才痛快。
雲泠皺眉,有些擔心。可她在冷宮,除了領取膳食份例,其餘時間皆不允許出去。無法了解任何事。
希望這個小丫頭當心些。
人多眼雜,她也不能去找如冬。心頭壓著兩件事,這一路都有些心不在焉思索著。
回到冷宮,雲泠這才稍稍回神,將食盒一如往常放在安靜的門口,“殿下,午膳好了。”,略一躬身就打算離開。
環境悄悄。
一絲風吹起發梢。
“站住。”
門內一道冰冷的聲音忽地響起,陰冷徹骨,“我允許你走了?”
雲泠立即停下,手臂上汗毛豎立。
背著門用力捏了捏手指這才轉身輕輕推開了門,一進門便恭敬地行禮,害怕地低著頭。
雖然伺候了這位六皇子那麼久,但雲泠見到他的次數屈指可數。也是她第一次直接麵對這位傳說中殘暴嗜殺的六皇子謝玨。
午後的太陽足夠炙熱,陽光通過窗欞透進來,原本沉陰的內室也變得光亮。
謝玨從頭到尾把她的表情看進了眼裡。
審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這宮女每次見到他都低著個頭,渾身顫抖。
不過是為了避免老東西起疑心才留了這宮女一命,加之她還算安分。
給皇後傳遞那樣的消息,她又是什麼目的?
謝玨看著她:“你去哪兒了?”
雲泠連忙回話,瘦弱的肩背微微顫抖:“奴婢隻去了一趟尚膳監。”
謝玨緩緩露出一個笑,“你害怕什麼,我隻是隨便問問,還能殺了你不成?”
雲泠搖了搖頭,“奴婢……”
下一秒,他鷹爪般狠厲的長指便掐住她的喉嚨,“我還真的能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