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柳漁,王氏身子麵條一樣軟了下來,扶著門才站住了,“這天沒亮的,你蹲這嚇人做什麼!”
她有些生氣,卻還是壓低了聲音,走到灶旁抓了把乾草引火,火光鋪亮了灶屋,她一轉頭,卻見柳漁滿臉的淚痕。
王氏一驚,“你這是怎麼了。”
柳漁一邊抹淚一邊小聲抽噎,“我這三天晚上,每天晚上都做那日一樣的夢,娘,我不敢睡,一閉眼爹就入夢來。”
天色未明的早晨,王氏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偏柳漁還嗚嗚咽咽的哭,“娘,我爹是不是……他埋在哪,您給燒個紙上個香,去祭拜一下吧。”
王氏抖著嘴唇,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半晌,她看著柳漁,用一種半含審視的打量,定定看著。
柳漁心頭一跳,麵上戚色卻是未變,抬著盈滿淚水的眼睛倔強的與王氏對視。
王氏終於敗下陣來,她想,柳漁應該不是說謊。
或許,真是陰魂入夢。
她拉了一條矮凳坐下,沉默的燒火。
就在柳漁以為她還是什麼也不肯說的時候,王氏開口了,“你親爹死了十四年了,今年是第十五個年頭。”
王氏說完這話,又陷入無聲的沉默裡。
柴火劈啪一聲,她才回過神來,看了柳漁一眼,從袖中摸出一把銅錢塞進柳漁手中。
“今天去鎮上,你買些香燭紙錢,就在渝水河邊祭拜一下吧。”她頓了頓,起身往鍋裡添水,背對著柳漁時,說:“以後在這個家裡,彆再提起你爹,你現在隻有一個爹,叫柳康笙。”
聲音木然,聽不出任何情緒。
柳漁看著掌心裡的半串銅錢,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她終於從王氏口中聽到了她的親爹,用這樣的一種方式。
然而真相是,親爹早已亡故了,她依舊無親無靠,無所依仗。終是難忍,“啪”的一下,一大顆淚在掌心那堆銅錢上砸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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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豐鎮上,天色剛亮,林懷庚就到了陸家,尋陸承驍。
八寶看到林懷庚時,簡直如見救星,引著人就往陸承驍住的二進院西廂領。
林懷庚奇了,一路盯著八寶瞧了好幾眼,他挑了挑眉,“我說八寶,你今天瞧著我怎麼格外激動些?”
“有嗎?”八寶否認,“沒有,絕對沒有,小的哪回看到您不熱情嗎?”
林懷庚搖頭,“那倒沒有。”
就是今天眼睛格外亮,腳步邁得有點迫不及待。
八寶嘿嘿一笑,“這不是我們三少爺現在不用去書院,這在屋裡看兩天書了,您來找他可不是正好,一起活動活動。”
原是這樣,林懷庚釋了疑,笑道:“那你今天要失望了,我找你家少爺就是借馬的,一會兒借到馬我就得走。”
八寶啊的一聲,那股喜興勁兒霎時沒了。
林懷庚瞧得樂嗬,兩人說話間已進了二進院,也不用八寶去喊,陸承驍原就在院裡練拳,早在聽到林懷庚聲音時就收了拳,轉身瞧著林懷庚,“一大早就聽你要借馬,去哪?”
這爽快勁兒,林懷庚連直接開口都省了,嘿嘿笑道:“去縣城,五芝齋的雪茸酥隻有每旬頭一天有售,不趕早排隊買不著。”
陸承驍就明白了,林懷庚喜歡他表妹不是一兩天,這東西給誰買的他不用想也知道。
“你倒是有心,你與你表妹的事,你姨母點頭了嗎?”
林懷庚神色一僵,麵上不複方才的笑模樣了,垂頭耷腦的,“點什麼頭啊,就我娘和我姨母那關係,她哪會幫我去提。”
說到這事他就頭疼,說是姨母,其實是表姨母,親戚關係已經很遠了,可這麼遠的關係,也不知怎的,他娘跟他這位姨母的關係也能處得特彆糟,典型的誰也不待見誰那種,尤其這幾年他姨母家殷實起來,那真是一個眼角都瞧不上他們家的。
陸承驍拍拍他肩膀,轉頭交待八寶,“你陪懷庚去馬廄,替他備好馬。”
八寶怏怏的應了,蔫頭耷腦的等著林懷庚同行,惹得林懷庚又看了他好幾眼。
陸承驍眼風掃過去,八寶才整肅了神色,笑著請林懷庚同行,後邊任林懷庚再問,他也隻作鋸嘴的葫蘆,隻字不提。
把林懷庚送走了,八寶繞回二進院來,陸承驍已經回了他自己房裡。
他輕手輕腳走進去,果然,又捧著書了。
兩天了,打從柳家村回來,他們家三少爺就這模樣。
瞧著也是該吃吃,該喝喝,該練拳時練拳,該看書時看書,可除了在太太奶奶和小姐麵前有個笑模樣,一個人獨處時再沒見他家三少爺笑過了。
八寶倒了一杯茶捧過去,小心翼翼試探著問:“三少爺,仲玨少爺托您找的東西還沒找到,今兒天氣不錯,您看,要今兒去一趟嗎?”
陸承驍手中的書終於低了低,他看八寶一眼,又看著窗外出了會神,而後把手中的書往書案一擱,起身向外。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