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也不好重新叫菜,隻覺得她這邊的下人都不機靈——難道之前不知道去打聽打聽他喜歡什麼?
折綰不懂事,連奴仆也沒有一個懂事的。他心中不滿,見她一味的吃,也不招呼自己,便歎息一聲,盛了一碗麵疙瘩皺眉吞咽。
竟然意外的不錯,稱得上美味。剛要誇上一句,便見折綰拿了一個蝦餅吃。
她吃得輕,一點點嚼,但吞咽的速度卻不慢,蝦餅做得很薄,也不大,很快就吃完了。
刕鶴春一愣神,手上已經拿了一個蝦餅。折綰依舊沒有抬頭,隻吃自己的,刕鶴春猶豫了一瞬,還是將手上的蝦餅放進了嘴巴裡。
也很不錯。一點也不油膩。
他不經對肉餛飩也感了興趣,等吃完一碗熱乎乎的餛飩,感興趣的問:“這是哪個廚子做的?”
折綰這才回了一句,“不知道。”
又喊蟬月進來,“大爺問這是哪個廚子做的早膳。”
蟬月恭恭敬敬的,“回少爺少夫人話,是大廚房的李師傅。”
刕鶴春也知道家裡的幾個廚子姓名,但都沒有姓李的,道:“拿五兩銀子給他。”
蟬月轉身出去。折綰趁機說,“這個小丫鬟很機靈,我想留下來做大丫鬟。”
刕鶴春自覺自己向來不愛管後宅這些瑣事。但她身邊的人實在是愚笨,便頓了頓,耐著性子跟她說此事:“你身邊確實沒有一個像樣的。”
又想起她從前的身份,便知道折家對庶出的女兒不上心,問:“你隻帶了一個小丫鬟過來吧?”
折綰詫異他竟然會開口。刕鶴春卻已經繼續說了:“我瞧著你身邊有個媽媽還算是能唬住人。”
折綰想了想,“唐媽媽吧?她不聽我的。”
刕鶴春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直白!他偏過頭去看她,隻見她依舊溫溫柔柔的,好似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令人詫異的話,輕柔的笑著道:“所以我留下蟬月做大丫鬟可以嗎?”
自然是可以的。他隻是再一次詫異她的直白。
她竟然是個說話如此直接的人麼?他之前聽聞她的性子怯弱是謠言?或者說,因為怯弱,所以在他麵前不敢說瞎話?
刕鶴春斟酌了一瞬:“你院子……人都是新進的,以前的奴仆都調走了,這些人可以用,至於怎麼用,你自己做主就好。”
折綰便呆了呆。她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
她上輩子一點兒也不知道。
她呆愣了一瞬才明白過來,道:“多謝你。”
這應該是刕鶴春的手筆。要是院子裡全是老人,那她的路就更難走。
她便發現自己原來也不是很了解年輕時候的刕鶴春。他在這個時候,似乎默默的也為她做了點事情。
是怕她鎮不住場子吧?
至少比十五年後的刕鶴春要好說話很多,也有良心許多。
她吃下最後一塊蝦餅,準備抓住他年輕時候最後這點善心,“那院子裡麵其他人,是你給我留的人,所以可以放心用對嗎?”
這句話有點怪怪的,還藏著一些她的小心思,刕鶴春沒有怪罪,也沒有細究。他點頭,“是。”
折綰:“我知曉了。”
然後就沒再說話。
刕鶴春直到快跟她一塊走到山海院的時候才發現她那句“我知曉了”的語氣和習慣,簡直跟他一模一樣。
什麼時候學的?
他有些啼笑皆非,覺得折綰學人的舉止十分可笑。
學他的語氣和神態做什麼?
折綰卻沒意識到這點。她隻是習慣性的說這句話。
她還在默默感慨刕鶴春的傲慢。
上輩子,她一直謹慎小心的跟他相處,事事儘心儘責,遷就討好,但後來發現根本沒用。他根本不在意她的用心。
於是在最後幾年,她依稀記得是在素膳死後的那一年,她看得開了一些,頓悟了一些,跟他這般冷情冷肺之人說話也變得直來直往了。
她要什麼,不再委婉,不再猶豫,也不再刻意討好,而是告訴他:我想要。
沒想到摸對了路。他自詡是個君子,且擁有得實在是太多了,所以她要的那些一星半點,他根本不在意,隨意她去拿。
慢慢的,她好似就覺察出了跟他相處之道。
直來直去的最好。他看不起你的時候,你委婉謹慎,努力周旋,他還笑話你的城府不深,聰慧不夠。
他是個自傲極了的人。
這般的人,十五年來,也是有跌落塵埃之時的。折綰想起他被幽禁在國公府裡頹然的模樣,突然就覺得他其實也不是什麼大智慧者。
她思緒一頓,不經又想:若是聰慧被分為先天聰慧和後天聰慧,他聰明成這般模樣卻還能被關起來,馬失前蹄,那自己呢?
自己雖然愚笨,但她多活了十五年,擁有了許多見識,再跟他一塊站在這裡,能不能算後天智慧,能不能與他比一比呢?
這個念頭一出,她就瞬間顫了顫,覺得血液都灼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