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夜秋風,琉瓔軒裡那棵銀杏悄悄落了滿地,不大的院子金黃一片,秋意深濃,煞是美麗。
院子裡靜得出奇,端著熱水的挽翠踏過拱門,匆匆掃一眼便加快了腳步。
昨夜忽地起了風,也不知夫人有沒有凍著,傷口有沒有複發。
行至正門,挽翠輕輕推開,清晨的光跟著一起泄入,映出拔步床上朦朧的嬌細身影,“夫人,您醒了?”
可床上的人仿佛沒聽著,一點反應都沒有,挽翠又輕喚了一遍,“夫人?”
宋奾這才怔怔轉過身來,出水芙蓉般的臉上卻是挽翠從未見過的神情,空洞無神且透著淡淡的悲戚,額間的紗布異常刺眼。
挽翠心下一驚,急忙走過去,邊關上窗戶邊道:“昨夜這風起得急,夫人可是受涼了?都怪奴婢不好,昨晚就該不聽您的把窗戶開著。”
窗扇合上,屋子裡頃刻暗下來。
宋奾盯著她動作,仍舊沒有言語。
先前的夢境太真實,她還未緩過神。
是個風和日麗的春日,許久未見的長姐緩緩向她走來,手中拿著精美的紙鳶,溫婉笑道:“奾奾,你不是最愛放風箏了,今日天氣晴好,你與我比比,看誰放的更遠?
夢裡的自己應當是無拘無束的十三四歲,臉上笑意比春意更加明媚,“那我要是贏了,姐姐可不可以給我做如意糕?”
宋璿戳了戳她圓嘟嘟的臉,“就你饞嘴。”
一時整個夢境都是兩人放肆張揚的歡樂聲。
可畫麵猛地一轉,兩人在湖中央的涼亭相對而坐,四周空蕩蕩的,一片虛無。
長姐牽著她的手,心疼道:“奾奾,為難你了。”
宋奾瞬間紅了眼。
宋璿伸出一隻手摸著她的小臉,“我的奾奾以前多可愛呀,怎麼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可是衛小郎君對你不好?你告訴姐姐,姐姐給你撐腰。”
還沒待宋奾應話,宋璿自顧說著:“將軍府功勳卓著、重裀列鼎,衛小郎君儀表堂堂,將來看著也是個成器的,姐姐原以為他能護你後半生幸福安康。”宋璿神色暗傷,“都怪姐姐不好......”
宋奾連忙搖頭:“不是姐姐的錯。”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姐姐不希望奾奾委屈了自己去,你年紀尚小,這世上還有許多東西等著你呢。”宋璿柔聲道:“你不知道,姐姐多羨慕你。”
夢是那樣真實,宋璿的淚突地滴在了她手背,涼得宋奾一陣顫粟。
她多想反駁她、安慰她,可話到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夢境戛然而止,可宋奾卻久久不能平複,這些年的經曆在腦海中不斷盤旋。
東夏朝鎮國大將軍府小郎君衛淩,本是父親母親為長姐宋璿從小議下的夫君,盛京城裡都道兩人堪為良配。
婚期將近時宋璿卻染了風寒,起初一家人都不以為意,誰料最後宋璿越病越急,最後竟藥石無用。
宋璿臨去前叫了她到跟前,極為認真道:“奾奾,衛小郎君我見過幾回,是個可靠之人。我與父親商量過,姐姐去後便由你嫁過去,可好?”
“姐姐......”宋奾當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不必擔心,將軍府欠咱們家一個人情,他們不會不同意的。”
宋奾本是不願,長姐偶爾會與她提及衛小郎君,眼底滿滿愛慕,離去時眼裡也都是遺憾,她又怎麼能替她出嫁?
可小娘自知道這件事後就天天在她跟前提,就連父親也按著先前訂下的日子準備送她出嫁,這樁婚事就這樣莫名其妙落到了宋奾頭上。
外人都說她一個庶女這是行了什麼大運,竟能嫁入將軍府,甚至有些居心叵測之人覺著她們母女倆是耍了什麼手段才逼著肅清侯府嫡女病死,好讓自己取而代之。
那時候姐姐剛去,她哪有什麼心力去管這些流言,後來依著父母之言替嫁,所求也不過安穩一生。
她相信姐姐。
可惜一年兩年三年下來,宋奾才懂得,嫁給衛淩到底是她高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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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宋奾用過早膳,挽翠領著周大夫進門。
周大夫先給她額頭上的傷換了藥,隨後如同往常一樣掌脈,神色卻越來越凝重。
“周大夫直說無妨。”
周大夫搖搖頭,疑惑道:“夫人脈細無力、氣血虛虧,極易暈眩心悸、失眠,老夫早就叮囑過切勿勞累,不可過度思慮,怎的如今還愈來愈嚴重了?”
周大夫是尤四娘常用的大夫,宋奾小時起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的都是給他看,她身體什麼情況周大夫最是清楚。
雖說宋奾自小身子不好,可這些年用藥養著倒也沒出什麼大礙,仔細調理也與常人無異。
但不知為何這兩年卻是越發嚴重了,以前頭暈之症稍坐會便可緩解,現下卻直接暈了過去不省人事。前兩日好好的走在路上腦子卻突然一陣眩暈,摔了一跤,磕到牆角,再接著昏了一日。
“不應當啊,這麼多年的調理不應還是這樣。”周大夫想不通,直接問她:“夫人可是有什麼瞞著老夫,或是服了什麼相衝的藥物?這是藥三分毒,夫人不識藥理可不要隨意服藥。”
身旁的挽翠聞言驚了驚,她家主子吃的藥都經她手,除了周大夫開過來的補藥哪還有其他?
莫非......莫非是廚房偶爾端過來的避子湯?聽聞那避子湯最是傷身了。
挽翠越想越氣憤,急忙出聲:“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