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蘭姐兒也是個可憐的丫頭。
寧氏才生下她沒多久便患了肺疾,臥病在床,不能親自照料女兒。那年寒冬臘月,寧氏去時蘭姐兒也不過四歲餘而已。
寧氏走後,蘭姐兒養在祖母身邊。
彼時蓮姐兒將滿十歲,已經懂事,她知曉娘親走了,故格外疼愛蘭姐兒這個胞妹。
蘭姐兒六歲時生了場風寒,咳嗽數月不止,蓮姐兒整日憂心忡忡,生怕妹妹病情加重,同娘親一樣突然就去了。
蓮姐兒寸步不離守在妹妹身旁,日日夜夜,喂她吃藥,哄她入睡,替她添衣,期盼著妹妹早些好起來。
待蘭姐兒痊愈,蓮姐兒卻瘦得脫了樣,可以見得她們姊妹情深。
長姐如母,蘭姐兒一直將姐姐視作自己在伯爵府裡的依靠。
……
念及過往又想到長姐出嫁,躲在閨房裡的蘭姐兒哭得愈發傷心了。
門外婆子丫鬟聲聲句句都在安慰規勸,但並沒有用。
院子外,前來賀喜的賓客們開懷暢飲、笑逐顏開,整個伯爵府仍是歡鬨非凡,愈發顯得這個偏院冷清。
落日餘暉透過窗櫥,斜入屋內,蘭姐兒臉上淚痕斑斑,眼睛已經哭腫了,她喃喃自言道:“往後我若是病了,再也無人管我的死活了……”她抱緊衾被,如同一隻受了傷的貓兒蜷在床榻一角。
伺候的婆子規勸不了,隻好出去尋人。
婆子碰見林氏,便先同林氏報了,道:“大夫人,二小姐一個人在屋裡哭得傷心,不肯出來。”又把情景細細描述了一番。
“這丫頭不似她大姐那般,心裡是藏不得半點事。”林氏心思細,想得明白蘭姐兒的心情,說道,“此時我若是去了叫她見到,恐怕她更氣更惱,哭得更傷心……你去稟老祖宗罷,她或還能規勸一二。”
她這個後娘難當呀。
“是。”
林氏想了想,又道:“蘭姐兒素日裡常去逢玉軒,你見老祖宗後,再跑一趟逢玉軒,叫沈姨娘帶著竹姐兒也一同去勸勸。”
“是。”
婆子走後,林氏仍有些不放心,思忖片刻後對身邊的申嬤嬤道:“申媽媽,你去後廚叫人做些溫潤的吃食,時時備著,蘭姐兒開門了便立馬送過去。再讓人備好熱水藥浴,替蘭姐兒舒緩舒緩,彆叫哭出病來了。”
都吩咐明白了,才出去繼續招待賀喜的貴婦人們。
……
另一邊,小娃娃裴少淮送親歸來,聽聞了二姐的事也是唏噓不已。
他心想,二姐心裡失了依靠,傷心在所難免。若說勸,旁人皆不管用,那能勸的人剛剛才嫁出去,縱使是等回門也要三天以後了。
此時隻能讓二姐哭得痛快了,自己想明白了,才能作罷。
原書常常將蘭姐兒描述為“刁蠻任性”,養了一身貴小姐的毛病——喜怒顯露於言行,言行總不過腦子。
也不知道是自幼缺了關愛,環境使然,還是生性如此。
她不似蓮姐兒那般懂得把心思藏起來,不懂換一副麵孔保護自己。相反,她常常把情緒心思顯露在臉上,口無遮攔想說就說,即為“刁蠻”;她心裡有自己的一把尺,總按著自己認為對的去做,我行我素不聽勸,即為“任性”。
喜歡什麼便似飛蛾般撲過去,不管不顧。
這樣的性子,在書裡,自然得不了甚麼好結局。
書中寫道,長姐出嫁以後,蘭姐兒心裡愈發空虛孤獨,左觀右看總覺得府上無人疼她愛她,孤苦伶仃。她平日裡素愛看話本子,十分羨慕書生小姐的淒美愛情,隨著年紀大些春心萌動,蘭姐兒愈發渴望能遇到一個溫和似水有才情的如意書生,將她捧在心尖尖上,一生一世一雙人。
有了這樣的心思,便給了彆人可乘之機。
後來,蘭姐兒與寒門書生幽會、私相授受,被老太太發現。
那書生品行不端,心性狡猾,為了賴上伯爵府,早早做足了準備,防的就是高門大府殺人滅口不認賬。
一麵,蘭姐兒哭著鬨著要嫁,說要與書生同甘共苦;另一麵,書生以名聲相逼,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最後,伯爵府無奈,隻能湊了一副嫁妝低調將蘭姐兒嫁了出去。
天底下哪有不透風的牆,消息傳出去,景川伯爵府再次淪為京都勳貴人家的笑話。
起初老太太心疼孫女,蘭姐兒時時有娘家的周濟,倒也過了幾年安穩日子,中途還生了個女兒。
後來伯爵府徹底衰敗,爵位被撤,家產虧空,自身不保。蘭姐兒在婆家沒了依仗,她的苦日子便來了。
丈夫屢試不第,又無銀子花天酒地,便將氣全部撒在她的頭上,對她又打又罵,罵她是克夫的掃把星。婆母嫌棄她生不出孫子,處處刁難,教她規矩不說,還把她們母女當下人使喚。家中小妾見她如此卑微,更是直接騎到她頭上,羞辱她沒用,說再貴的鞋也有穿破的一日。
蘭姐兒原先在府裡瞧著厲害,卻隻是一個窩裡橫,如今嫁入農門,婆婆小妾皆是悍婦,她心機不夠哪裡招架得住這些,若不是為了女兒,早便飲恨去了。
這一切都是她以死相逼換來的,是自個兒找的,她沒有臉麵去跟長姐哭訴,隻能咬著牙一個人捱著。每次見長姐,蘭姐兒都將自己掇拾得儘量體麵,試圖掩飾這不堪的日子。
等到津哥兒學成歸來,無意間發現不妥,帶著長姐將二姐從苦海裡解救出來時,蘭姐兒已經被折磨得死了心,眼眸裡再無當初的半分靈氣。
……
唉——
小團子裴少淮再次唏噓,若是讓二姐按原書的情節走下去,這樣的下場未免太過淒慘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