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後,柏奚才知道那天和石子一起掉下去的還有她自己,裴宴卿也一並接住了。
不長的安靜過後,她聽見對麵傳來女人溫柔的回應:“好。”
柏奚把紅酒瓶擱在床頭櫃上,整張臉都開始漫上一種不正常的紅暈。
“我可以和你見麵嗎?”
“現在?”
“現在。”
裴宴卿沉默一息,幾乎沒有猶豫道:“地址給我,我現在過去。”
從小到大,向柏奚示好的人不計其數。進圈以後,也不乏像裴宴卿這樣主動向她拋出橄欖枝的,不分男女。有男投資商在宴會上單獨和她說願意為了她和家中的糟糠妻離婚;也有女導演遞來女一的劇本隻為和她共進晚餐;也曾遭遇過酒會上某圈內名流的妻子往她頭上淋酒,冷斥她是狐狸精勾引她丈夫的,而在場那些口口聲聲稱她為“繆斯”的男士沒有一個人為她出頭,隻是在名流與他妻子離開以後,柔聲寬慰,送上各式美麗的禮服,任她挑選換上。
那天柏奚就看清了這些人的嘴臉,他們從不把她當作一個人。
直接向她求婚的也不是個例,第一部戲殺青之前,發掘她的劇組副導演便買了一枚鑽戒,意圖送給她——彼時一個尚未正式出道的素人。被拒絕過後又將知遇之恩拿出來,試圖道德綁架她,柏奚隻覺好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紅了以後更是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工作場合遇到的,被美色所迷,想將她娶回去金屋藏嬌的不在少數,甚至想直接以其他手段強占,或利誘,或威逼。
這個圈子異化人,身處其中的人同流合汙,追名逐利,紙醉金迷,底線變得極低。將人當作人,竟成了一件稀罕的事。
為什麼是裴宴卿?
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柏奚正要給裴宴卿發地址,打開ipad裡的微信,卻發現二人根本沒有加聯係方式。
裴宴卿那端顯然也察覺了,體貼道:“你微信是這個手機號嗎?我加你?”
柏奚道:“不是。”
裴宴卿不算意外地揚了一下眉。
柏奚解釋道:“這是我的工作號碼,你是這個號嗎?我加你吧。”
她生性內斂,隔著電話也有種難掩的局促。
“不好意思啊。”還帶著禮貌的客氣。
裴宴卿安靜地笑了笑。
“對,是這個。”
柏奚操作了幾下iPad屏幕,說:“申請發過去了,你同意一下。”
“好。”
兩個馬上就要結婚的人,在領證前一天臨時加微信,裴宴卿把手機拿遠了點,清了清嗓子,忍住笑聲。
[你和裴宴卿已經是好友了,打個招呼吧]
柏奚打開位置,選了離自己家最近的一家五星級賓館,發送:【分享地址:[萬豪酒店]】
“這麼晚還在酒店?”
耳邊突然響起的溫柔女聲讓柏奚意識到自己還在打電話,她又被嚇了一跳,雖然看不到,但是裴宴卿聽到她驚訝吸氣的聲音。
裴宴卿莞爾。
柏奚:“我先掛電話了,待會見。”
在聽到對麵應好之後,她立馬按了掛斷,深呼吸。
接著湧上來的是後悔,在又喝了一口紅酒後,不多的後悔蕩然無存。
裴宴卿說得對,她酒量不好。但不好有不好的好處。
約定的賓館就在小區外麵不遠,連斑馬線都不用過,柏奚出門後步行抵達,向前台出示自己的身份證辦理入住。
前台隻是驚豔於她的臉,沒認出她是個明星。
畢竟柏奚出道時間很短,代表作隻有一部,有人不認識她很正常。不像裴宴卿,生生紅了十一年,那張臉人儘皆知。
算上她小時候跟著巨星母親裴椿被狗仔拍到,出現在大眾視野二十年都不止。
所以前台在不久後看到裴宴卿也出現在自己麵前是震驚的。
“你好,我找1801的客人。”
深更半夜,女人沒有做太多的偽裝,烏發如墨,戴著黑色口罩,露出來的脖頸耳朵分外白皙。
前台是她的影迷,忍住了叫出來的衝動,打電話給1801的內線。
“柏小姐你好,有一位叫做裴、宴、卿的客人找您……是的,她就在大堂……那我就讓她上去了……您還有什麼吩咐嗎?好的,祝您夜晚愉快。”
前台掛斷電話,端出標準的商務微笑:“裴小姐晚上好,待會有人領你上去。”
裴宴卿頷首淺笑:“有勞。”
她依舊臉戴口罩,上半張臉有著優越的眉弓骨,遺傳了裴椿的桃花眼,眼尾有一個弧度,勾人是勾人,卻不是輕佻豔麗的美,她美得自有一派清正端莊,與世無爭。
前台悄悄打量她,世人都道裴椿牡丹真國色,殊不知寒梅不爭春照樣動人。
母女倆長著相似的臉,氣質卻截然不同。
夜班經理將裴宴卿領到1801行政套房,敲響了房門,在柏奚開門確認過後,知趣地離開。
雖然酒店員工的職業素養有保證,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果裴宴卿經常夜會其他人,不可能在圈中一點緋聞都沒有。
所以她為什麼自己一說她就來了呢?
柏奚借著酒意,倚在門框發散思維。
裴宴卿看著這小孩把自己從頭到腳看了一遍,老神在在的,還歪頭露出思考的神情。
好大膽的小孩。
裴宴卿演技精湛,此刻對著她卻演不出半點怒氣,連佯怒都做不到,一出口便是眉眼彎彎的笑意。
“還不請我進去?”
柏奚如夢初醒,說:“請進。”
裴宴卿帶上門,走到她身前聞到微不可察的酒氣,自然道:“又喝酒了?”
柏奚點點頭。
“有應酬?”
“沒有,自己在家喝。”
“……行。”裴宴卿看她微微泛紅的臉,問道,“喝了多少?”
“三口。”
裴宴卿啞然。
過了會兒,她抬起細長手指遮住自己的眼眉,唯有上揚的唇角表達了她的心情。
裴宴卿笑夠了,放下手,故意問她:“那你上次在暮煙喝了多少?醉成那個樣子。”
柏奚回憶片刻,因為酒精她的腦子有些混沌,足足半分鐘後她才回答。
“五口。”
裴宴卿拍拍她的肩,路過她,說:“我去倒杯水。”
在柏奚看不到的角度,裴宴卿扶著島台笑得差點直不起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