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素芬揪著她後背的衣服捶了兩下,收緊雙臂抱緊她,也跟著流淚。
這是她親女兒,她走哪兒都帶在身邊的女兒:“你二爹是我自己找的活命路,周家是大姓,你叔叔伯伯不敢帶人來鬨,可咱娘倆命不好,你二爹也是個命短的,也早早撒手去了,留下你二弟和我們娘倆,娘養不活你們姐弟!”
李桃花不敢大聲哭,怕被外麵的錢廚子聽見,她三爹對她娘給二爹生的二弟很是厭煩,每次提起二弟便要鬨一場。
“你三爹錢廚子,是他主動尋的我,甭管人好壞,有他在,咱們娘倆的日子至少能過下去。後頭又生了你三弟,且看你三爹那死鬼樣怕不是個短命的,娘這輩子多半是要葬在他錢家祖墳了。”趙素芬淚眼婆娑,直用袖子擦眼淚,她嫁給錢廚子時他孫子都有了,平白冒出個女人,還帶著個拖油瓶,兩個兒子兒媳不給她好臉色,桃花在錢家的日子更是艱難。
而且她還生了個要分家產的小兒子。
但也因為她生了個兒子,她在這個家反倒立住了根,桃花的日子不說多好過,好歹她偏心兩分女兒時錢廚子不敢和她擺臉色。
可錢家終歸不是桃花的家,除了她那不懂事的弟弟,誰把桃花當成自家人?
趙素芬粗糲的拇指擦掉女兒臉上的淚,撫摸著她嬌嫩的臉蛋,真是怎麼看都心疼,她低聲道:“是娘連累了你的名聲,讓你說不到好的親事。”
李桃花使勁搖頭:“娘,你是最好的娘。”
趙素芬聽她這般說,這些年壓在心裡的鬱氣散了大半,臉上露出抹由內而外散發的笑容:“我的乖女,外人隻道你娘我水性楊花,男人死一個嫁一個,可她們又哪裡知道我們娘倆的苦楚?日子是自己過的,外人的嘴我管不了,既然管不了那便不要在意。”
“更何況,她們心中未嘗不是在眼紅我,拿我三嫁說嘴,我卻一嫁更比一嫁好,尤其是那些個漢子私下說的話最是可笑,他們就好比那種不出稻的田,自己無用,還不準彆人換塊田過活!”趙素芬冷笑連連。
李桃花聽得目瞪口呆,她娘還是這般生猛。
趙素芬卻很是暢快,她臉上再無淚痕,正了臉色道:“桃花,你王大娘今日上門說的那戶人家,你認為如何?”
說起婚事,李桃花臉上並無絲毫羞怯之意,她顯然已經細細思考過,此時便道:“衛家很好。”
“哪裡好?家中隻有幾畝薄田,忙碌一年繳了稅隻能混個水飽。”趙素芬滿臉苦澀,這也是她一直猶豫的原因。
衛家實在是太窮了,整個家當就隻有幾畝薄田和幾間泥土房,家中還有一個做不了重活的瘸腿老父,家裡家外全靠衛大虎一人操持。
“王大娘說衛家以前是山上的獵戶,農閒時,那衛大虎也會上山捕獵。”桃花心想,地裡的收成吃不飽,她有手有腳,大不了上山去挖野菜刨樹根充饑,勤勞一些總是餓不死的。
衛大虎便是和她說親的那個人,據說長得人高馬大,很是勤勞刻苦。至於為何快二十了還未說親,李桃花在心中猜測,或許是因為家中實在太窮了,沒人看得上。
衛家人口簡單,家中隻有一個瘸腿老父,上無婆母,下無弟妹,雖是無人幫扶,卻也有簡單的好處。沒有婆母會少受許多磋磨,便是她大嫂處處和娘作對,卻也不敢公然忤逆娘,一個孝字大過天,若是遇著喜歡立規矩的刻薄婆母,日子才叫真的沒法過了。
桃花從小便知道,自己在哪兒都是多餘的,三爹雖沒有刻薄她,卻也不喜她,隻因她是女兒早晚會出嫁,所以多忍兩日罷了。
錢家不是她的家,周家更不是,她真正的家是李家,可她親爹早就死了,她早沒有家了。
如果她一直賴在錢家,莫說錢家的哥哥嫂子,便是三爹都會嫌她多餘,她不願讓娘兩頭為難。
何況她總是要嫁人的,如今不嫁,日後年紀大了,就隻能嫁給鰥夫做填房。
窮又如何,總歸不會餓死。
衛家,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