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家的兩畝薄田正好在村的另一頭。
村裡的好田地落不到他們家,衛老頭當年下山,這兩畝地還是正巧遇到村裡一破落戶人家的兒子染上了賭癮,追債的跑到家中要砍人,那家父母沒了法子,最後隻能當場賣地。
“當時我娘正鬨著要嫁給我爹,地是我外祖父出麵買的,後來轉手賣給了爹。”衛大虎對桃花說起當年的事,完全沒有揭自家老底的意識,“爹才從山上下來一無所有,渾身上下就兩塊裹身破布,外祖父和外祖母死活不同意娘嫁給他,是娘尋死覓活就認準了他,不讓嫁鬨著要投河呢。”
桃花聞言臉蛋微紅,有種偷聽長輩秘密的羞怯,輕輕掐了他一下:“你、你咋能亂說長輩的事兒。”
她那點力道跟撓癢癢沒啥區彆,衛大虎大咧咧伸出胳膊圈著她腰把人往上提起來,桃花腳下懸空整個人嚇一跳,以為他是不高興自己說他,便聽衛大虎叫她小心腳下,底下有個坑:“你咋走路不看腳下,崴到腳怎麼辦?”
說罷,他又笑著道:“ 這些事是爹與我說的,我說給自己媳婦聽怎麼了?又傳不到外人耳中。”
桃花感覺自己像隻小雞仔,拍他胳膊叫他放自己下來:“你開口提醒我便是,這樣像什麼樣子,叫彆人瞧見了要笑話我的。”
“誰敢笑話你?”衛大虎把她放下來,咧嘴笑,“婆娘家的事我不好插手,男人家的事我就沒在怕的。咱們村沒有一個男人是我對手,誰家婆娘若敢胡咧咧,我不打她,我打她男人去,叫她男人晚上回家收拾她。”
桃花被他逗得不行,小夫妻倆一路小話,走過僻靜的墳頭坡,不多時便瞧見了村頭那顆大樹。
桃花是新媳婦,不認識幾個村民,她安靜待在衛大虎身旁,聽他和村裡人打招呼,若是沾親帶故,他便介紹給桃花認識,叫她喊人。
“大虎,你帶著媳婦這是要去哪兒?”一個杵著拐杖的老頭從不遠處走過來。
衛大虎連忙喊人:“三叔公,我帶桃花去田裡看看。”
衛家在村裡沒有親族,衛大虎認的都是外祖那頭的親,他小時候分不清關係,便跟著兩個表兄喊人。三叔公是陳家前任族長的同胞親兄弟,如今的族長是他親侄兒,在族裡輩分最高,在本家極有威望。
衛大虎介紹桃花給三叔公認識,桃花站在衛大虎身旁,乖巧得很:“三叔公。”
三叔公點頭:“嗯,改日叫大虎帶你上門認認人。”
桃花點頭應是。
三叔公扭頭看向一旁的衛大虎,衛大虎懂事地彎下腰,讓長輩夠著脖子瞅他太不像話。三叔公見他此舉,那是滿意的不得了,緩聲道:“還是你小子懂事,村裡那些年輕人沒一個願意彎下腰和我說話的。”
“嘿嘿,那是他們不懂事。”衛大虎嬉皮笑臉。
三叔公笑罵了他一句不正經,開始說正事:“先前你大石哥家的和李大郎家的不知鬨了什麼口角,在河邊洗衣裳的時候打了起來,本來女人家打架算不得大事,後來村裡的婦人去叫你大石哥,你大石哥和那李大郎也了打起來,場麵鬨得有點難看,若不是村長及時趕到攔了下來,就兩家人火氣上頭,指不定要鬨出什麼事。”
衛大虎聽得直皺眉,李大郎居然敢打他哥?
“眼下陳李兩家都不願就這般算了。田先彆看了,你帶你媳婦去你舅舅家看看,給壓個陣,免得叫那李家人認為咱們陳家沒人了似的好欺負!”三叔公氣呼呼道。
事情的經過他之前已經去陳大石家了解清楚,那李家媳婦罵人事小,若李大郎真因為眼紅衛大虎獵了頭野豬而自顧進山出了事,那才叫麻煩。
李家和陳家一樣,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大河村,衛家後頭那座山等閒人能不能進,大家夥心裡都清楚。既然都曉得好歹,有些話得說明白了,你想進山獵野豬也好,獵大蟲也罷,憑的是你自個本事,沒人會說嘴。
可你若是因為眼紅彆人獵到野豬,自個衝動進山出了事,到時候可千萬彆來找他們衛、陳兩家鬨,他們是絕不背這口鍋的!
三叔公看得明白,這事不是婦人家拌嘴打架的問題,是那李大郎眼紅衛大虎在深山裡獵到野豬,他覺得自己也行了!
陳大舅家此時正熱鬨著,二舅一家也在,連同陳家同族有點輩分的長輩都在堂屋裡坐著。見三叔公帶著衛大虎夫妻倆來,坐在屋簷下的中年漢子拉著臉道:“三叔你這是乾嘛,這是我們陳家的事兒,你叫他來乾啥?”
“你給老子閉嘴!我叫誰來還不用經過你的同意,你個老討嫌不會說話就把嘴給縫上,我手頭這根拐杖打在你身上你老子都不敢說我一句不是,你不信試試?”三叔公對著中年漢子就是一頓臭罵,中年漢子聞言隻狠狠瞪了衛大虎一眼,拍著草鞋丫不再說話。
衛大虎拉著桃花挨個叫人,輪到中年漢子時直接略過。他對躲在側屋張望的三花招手,三花走過來,衛大虎便推了推桃花:“三花帶表嫂去屋裡。”
三花點頭,牽著桃花去了側屋。
男人們在堂屋說正事,商量接下來該如何應付李家人。
有衝動的漢子說要打李大郎和他婆娘一頓,叫他們知曉陳家人不是好欺負的,免得什麼阿貓阿狗都敢騎在他們腦殼上拉屎了。有人則說叫他們賠點東西這事便算了,彆鬨大了。更有人說要叫李家當著全村的麵給他們陳家道歉,這次是那李家婆娘先動的手,咱們陳家人若是就這麼輕易算了,豈不是人人可欺,以後在村裡誰還把姓陳的當回事兒。
眾人爭論不休,誰說都有理。
外間男人們如何吵鬨暫且不提,屋裡的桃花瞧見大嫂躺在床上,一張臉青紫一片,臉頰又紅又腫,露出來的脖頸處全是抓痕,細看還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