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下午,桃花都在家中四處尋摸事做。
奈何家中就幾間土屋,沒有家禽需要喂養,自然不用去割豬草煮豬食。院子昨日已經圍好,衛大虎一大早便去後山挑了兩大缸水,據說是山泉水,桃花舀來嘗過,泉水清澈甘甜,比井水喝著還要爽口許多。
如今農忙剛過,村裡許多人家都閒了下來,有年輕漢子結伴去鎮上尋活計,有人則是上山做陷阱套獵物。
鎮上活計不好尋,扛大包倒是能賺些銅板,但都是要下苦力的活兒,身體差些的漢子扛不住,人家管事也不要。而上山套野雞野兔則全憑運氣,若運氣好套著野物,去鎮上賣也能賺些銅板,回來時再買些家中日常所需的粗鹽醬油等調料,能省下不少花銷,這一年到頭也就能存些銀錢。
鄉下人家能賺錢的法子就這麼些個,銀錢多半都是省下來的,那些一家有十幾口人的窮苦人家,兒子大了要娶媳婦,女兒大了要嫁人,遇到偏心眼的老子娘,便把閨女賣給娶不上媳婦的人家,然後拿著賣女兒得來的銀錢給兒子娶媳婦。
姑娘家若是命再差些,親娘死的早,後娘進門磋磨你幾年,回頭再給你找個鰥夫醉漢賭徒之類的人家,賣你得來的銀錢自己摟著給親生娃兒娶妻嫁人,一家子跟那田裡頭的水蛭般扒著你吸血,那才真是叫人想不開,活著不如跳河死了一了百了來得痛快。
幾乎各個村裡都有這種人家,大河村也有,隻是桃花是新媳婦,家又在偏僻的山腳下,衛大虎不在家,她不敢單獨走墳坡,故而她湊不上村裡的新鮮事,村裡人也不知道衛家的新媳婦整日在家中閒得發慌。
在村裡,一個小媳婦能在家中閒得發慌,被人知道了是要被指著鼻子罵一輩子懶貨的。啥家庭啊,能在家中閒的發慌,有那空閒時間上山拾個柴火不行?
桃花也想上山拾柴,可她家這山等閒人哪敢一個人去?整一個下午,她從屋裡翻出衛大虎僅存的那兩套粗布麻衣洗了又洗,把屋子收拾得乾乾淨淨,然後早早準備好夕食等衛大虎回家。
天剛擦黑,桃花站在院子裡終於聽見了後山傳來腳步聲,她臉上不由露出一抹笑,連忙跑過去迎。
衛大虎肩上一前一後掛著兩大袋粗糧,他左手拎著四隻野雞兩隻野兔和兩條用草穿著鰓的魚,右手則拎著兩包瞧不見裡麵裝了啥、用油紙包裹好的吃食。
虧得他高大健壯,否則那兩袋粗糧就能把他壓倒,哪還能氣息平穩走路不帶絲毫喘氣,桃花瞅著都累得慌。
見到桃花,衛大虎咧嘴一笑,幾個大跨步從後山坡跳下來,進院子後伸手把右手拎著的吃食遞給她:“桃花,看我給你買的點心。”
桃花想幫著他卸身上的糧食,衛大虎卻便自顧自把點心塞到了她手中,空出的手揉著肚子:“好餓啊,夕食可做好了?這兩條魚放不住,收拾收拾今晚煮了吃吧?”
“不累呀?趕緊先把東西卸下來。”桃花瞪他。
衛大虎嘿嘿直樂,瞧著是半點不累,但他聽媳婦話,先把糧食從肩上卸了下來。野雞被套了雙腳,翅膀也被剪了,兔子的雙腿也被捆著跑不掉,衛大虎把它們丟在灶房門口,然後把兩袋粗糧給放灶房裡。
接過桃花遞來的蜂蜜水,沒耐心嘗那甜甜的蜂蜜味兒,他仰頭咕嚕嚕幾口灌下肚,揉著肚子道:“餓得不行了,好桃花,先盛碗飯給我填肚子吧。”竟是魚都等不及吃了,是真餓得狠了。
桃花聞言來不及去看那兩大袋粗糧,拿了他的盆給他盛了半盆飯,眼見天色不早了,她趕緊去收拾那兩條已經蹦躂不動的魚。仔細做太耗時間,先前爹也來灶房轉了兩圈,想來也是餓了。
桃花手腳麻利把魚徹底拍死,刮魚鱗扣腮一氣嗬成,最後鋒利的刀劃開魚肚,扣掉內臟,舀了兩瓢水就這般把魚衝洗乾淨。
衛大虎蹲在灶房門口抱著盆刨飯吃,見她忙碌,便挪了位置去灶膛口幫著燒火。
經過昨晚,夫妻倆已然配合默契,桃花要火大些,衛大虎往裡麵多塞乾柴。要小火時,他便從灶膛裡掏出燃木塞到另一個灶口裡,保證能滿足桃花對火勢大小的要求。
桃花往熱鍋裡下了豬油,待油溫差不多,她便抓著魚尾巴把魚下了鍋,等兩麵煎到金黃時把魚鏟起來,接著另外一條魚下鍋……桃花本想燉個魚湯,念著家裡兩個大男人許是對魚湯沒有太大興趣,便決定重複昨晚的做法,把魚煎好後回鍋加入料汁,家裡有啥菜就放啥,直接一鍋燜。等差不多燜得入味兒了,加些粗鹽,撒上蔥段和芫荽便大功告成了。
今晚依舊還是一大盆蘿卜湯,擔憂天氣炎熱雞蛋會壞,桃花拿了六個雞蛋,把焯水後的馬齒筧切碎倒入蛋液裡攪拌打散,簡單做了一份馬齒筧煎蛋。
一大盆燜魚,一大盆蘿卜湯,一盤馬齒筧煎蛋,齊活兒。
此時天色已徹底暗沉下來,堂屋裡點了油燈,一家三口吃得頭也不抬。
桃花是想著吃快些,哪有點著油燈吃飯的,多奢侈啊,轉頭定要叮囑衛大虎往後早些回來,趁著天還亮著早早把夕食用了才好。衛大虎和衛老頭則是因為飯菜好吃,爺倆往前十幾年對吃食是一點不講究,主要是講究不起來,自從衛母去世後,他們父子倆就沒有好好拾掇過一頓像樣吃食,一日三餐都是把米往鍋中一扔,加了水蓋上蓋讓它自煮,好得差不多時再把菜扔進去一同煮,起鍋時加些鹽就能吃了。
吃倒是能吃,就是不好吃,堪堪能填飽肚子的程度,口味是不敢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