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院子,桃花瞧見錢狗子一個人蹲在院子裡玩木棍,側屋傳來大嫂打罵錢串子的聲音,棍子在桌上抽得啪啪響,嘴裡叫罵著:“你個賤皮子,人家不和你玩你上趕著作甚?”
又罵:“一個鍋裡竟吃出了兩家人,真是漲了見識!回頭叫外頭人知道,人家要笑掉大牙了!”陣仗鬨得極大,卻沒聽見錢串子叫疼的聲兒。
桃花瞬間便明白過來這是鬨得哪一出,這是做給她們看呢。
她還未出嫁那些年,孫氏但凡看她不慣,或是想頂撞娘了,便扯著孩子這張大旗故意做出這般姿態出來與人瞧,指桑罵槐的招數她使的可謂嫻熟極了。
隻是不知今日她是打給娘看的,還是打給她看的。
桃花心頭不虞,麵上卻沒有帶出來,跟在娘身旁小聲與她說著話:“先前在村口路上遇見狗子和串子兩兄弟了,瞧著不知是不是鬨了彆扭,倆人打了起來。”
“他們倆在家哪天不鬨騰?”趙素芬瞧了眼那屋,拔高了聲兒,“狗子一回來就被我逮著一頓打,他是當小叔的,哪回有理沒理不是先挨我揍?我可不是那些假把式,隻會嘴上說說,手裡的棍子隻敢抽在櫃子上聽個響兒!”
屋裡,孫氏看著趴在床上舔飴糖的兒子,氣得棍子一下抽在他屁股蛋上。被外頭那老虔婆一激,她手頭的棍子這下終於落在了肉上:“你在老娘肚子裡十個月就長了胳膊腿,腦子呢?你怎地忘了把腦子帶出來?!你就任由人家如何埋汰你,硬是沒腦子非要往上湊!我讓你湊,讓你湊,你個缺根筋的蠢東西!”
錢串子飴糖舔的好好的,以往他娘也是這般抽著櫃子罵他,今日怎地對他下起了毒手!
“娘你打我乾啥!”
“錢串子你給我站住!今日我非打死你個缺心肝的蠢東西!”
屋內頓時雞飛狗叫,錢串子又哭又叫,連鞋都不穿了,一溜煙從屋裡跑出來,手裡還抓著舔得黏糊糊的飴糖。
堂屋裡,錢廚子坐在椅子上抽旱煙,錢串子一溜煙跑到他身後躲著。他一手捂著屁股蛋子,一手抓著飴糖,鼻涕眼淚糊了一臉,扯著嗓子嚎啕大哭:“爺,爺你救我,娘要打死我了。”
此時,趙素芬帶著桃花和衛大虎進了堂屋。
孫氏拎著棍子追出來,見到桃花和她身後的男人,她上下打量了倆人幾眼,見衛大虎手裡拎著野雞和野兔,她臉上頓時露出笑來,伸手便要去接:“哎喲,我們桃花帶著男人回來了啊?這是野雞和野兔吧?娘的眼光就是好,瞧我們桃花嫁了個多好的人家啊,這第一次帶男人回家就帶著厚禮,以後啊,這日子定過得是有滋有味的!娘啊,您這下是可以放心了!”那一聲娘叫的百轉千回,聽得桃花渾身雞皮疙瘩都要出來了。
趙素芬被惡心夠嗆,見她一雙招子幾乎黏在了女婿的兩隻手上,一方麵覺得她丟人現眼,一方麵心裡又舒坦得很。女婿帶著厚禮陪媳婦回娘家,禮越重,越是代表他家中看重這個媳婦。
她的桃花嫁人後日子過得好,她心頭對衛大虎是一萬個滿意的。
“人來就好,帶這麼多東西作甚?日後可千萬不要這般了,你們才成親,用銀錢的地方且多著呢,你們來看看娘,娘就很是高興了!”趙素芬看女婿,那臉上是藏不住的笑。尤其是見小兩口行動間十分親密,全然不是裝出來的,她心裡舒坦,不由關心問道:“家裡的親家可好?”
衛大虎避開孫氏伸過來的手,把右手拎著的兩隻野雞和兩隻野兔遞給趙素芬,笑容爽朗回道:“爹一切都好,來之前叫我和桃花問嶽母的好。這野雞野兔是我昨日進山獵的,想著今日要陪桃花回家,可不能空著手來,免得叫嶽母心中擔心女兒嫁的不好,女婿不懂心疼人。”他故意這般玩笑說道,逗得趙素芬是笑不停。
活躍了些氣氛,他接著說道:“女婿家中堪可度日,能拿得出手的好東西不多,隻能獵這山中野物攜著才敢登門,隻盼嶽母不要嫌棄才好。”
趙素芬連聲說好,不嫌棄,怎會嫌棄,開心還來不及之類的話。見他做事說話有自己的章法,一番話說的體麵又順耳,且她哪裡需要他一定要帶著豐厚的禮才能登門?隻是這裡是錢家,她做不得主罷了,他給自己和女兒做足了麵子,她心頭高興還來不及呢。
趙素芬懶得看孫氏垮起的臭臉,自個伸手接下野雞野兔,招呼他們坐下歇息喝水,笑著對桃花說:“趕緊坐著歇歇,你是我閨女,我便不把你當外人客氣了,你自個給女婿倒水去!娘先把這野雞野兔拿去灶房,正好家中幾個孩子鬨著要吃肉,午間便做來吃了!”
桃花應了是,知道娘使喚不動大嫂,也不樂意在這個時下使喚她,便熟門熟路去給自己和大虎倒水喝。
聽說午間要吃肉,院裡的狗子和躲在爺身後的串子都高興得哇啦啦叫,叔侄倆追過去屁顛顛跟在趙素芬身後,嘴裡嚷嚷著要看野雞野兔。
唯獨孫氏站著沒動,她瞪著衛大虎另一隻手裡拎著的野雞,擰著身子叫喚道:“娘,桃花男人手裡還有一隻野雞呢……”
桃花正倒水呢,聞言便要解釋,衛大虎沒等她說話,笑得那叫一個敞亮,朗聲對望過來的錢廚子道:“迎親那日,我那二弟大老遠跑來送了他姐一籃子雞蛋,瞧著那小子才十來歲的年紀,一個人撐起一個家,連鋤頭都扛不了幾下,也不知那一籃子雞蛋他存了多久,一個一個,全是他這個當弟弟的心意。都說長姐如母,我那二弟是桃花一手帶大的,親爹也早不知去世多少年了,難為他心頭還惦念著他姐,我便想著待會兒去周家村瞧瞧他,這頭一遭上門,我這個當姐夫的總不能空著手不是?那也太不像話了,就隻能拎隻野雞,也算姐姐姐夫的一個心意。”
一番話說得不歇嘴,給衛大虎累夠嗆,他歇了口氣,繼續道:“老話都說,家中兄弟姊妹多才能互相幫扶,我娘隻生了我一個,是孤獨了些,逢年過節都沒個親戚來往,冷清得很。如今我娶了桃花,滿倉和狗子便如同我親弟弟般,日後要來多來往才好呢。”
錢廚子聽他說完,臉色是幾番變化,他很想說一句既是兄弟之間互相幫扶,他家中兩個兒子豈不也是你兄弟?桃花可是從他錢家出嫁的女兒……
可轉念一想,桃花出嫁那日,她是被衛大虎親自迎出門的,他兩個兒子沒有一個願意背這個“妹妹”出嫁。更不提嫁妝,一個外姓女出嫁,家中是沒有給桃花準備嫁妝的,趙素芬私下是否有給自己女兒傍身錢,錢廚子沒有過問,他心裡頭清楚趙素芬身上是沒有幾個銀錢的,她在家中掌管一家人的吃食用度,唯獨銀錢,需要花用時都是要同他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