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老虎,比以往來得脾氣更大些。
眼見著要入秋,暑氣卻像趕不走的蒼蠅,再次卷土重來。
青湖村的村民們,沉浸在忙完雙搶後,偌大的滿足與疲累之中。
去年青湖村,整村修了水泥路,通到每一戶的大門口。
隻有老單家的門前,還是坑歪巴幾的泥坯路,活似老驢,在黑泥灰裡張狂地滾打了一圈。
郵局送信的小丁,望著泥路儘頭的單家門院兒,歎了口氣。
撇腳從自行車上,斜跨了下來。
上回在這條路上,騎車跌了個狗吃屎,郵差包被地上的石子兒,剮出一個好大的洞,主任小氣摳搜的,扣了他上個月十塊的工資。
媳婦兒小蔡是會計,在單位業務做得不怎麼樣,但在小丁這兒查賬,可是發揮了十成十的專業功力。
十塊錢是扣在基礎工資名目下的,基礎工資每個月都一樣,媳婦兒小蔡定期查崗,工資條隻瞟了一眼便拍板問他是怎麼回事。
小丁隻得老實交待:“要想富先修路,青湖村的王書記去年擼了袖子,把家家門口都通了水泥路,老單家那個厲害的女人,得罪了王書記,有好事兒的時候,人家王書記可不得給她弄點小鞋穿穿嘛。”
“你說汁桃啊?”這下大水衝了龍王廟,段汁桃是小蔡三十來年的手帕交,打小就玩在一起,當初她和小丁結婚還拉了段汁桃做伴娘。
小丁見媳婦兒倒仰叉起了腰,那是她要吃人的前兆,趕緊縮了脖子噤聲。
“我呸他個老王八,活該他姓王,仗著汁桃的婆婆和公爹前年全蹬了腿,男人又在外頭教書常年不回家,打量著他們孤兒寡母在村裡好欺負呢!不對,你扣工資關汁桃什麼事兒啊?”
小丁一邊支起茶幾上倒扣的搪瓷杯,一邊拎起保溫瓶,灌著茶水道:“去年王書記的兒子不是想去北京念書麼?拎了幾斤紅糖和兩盒進口的巧克力,去老單家,想請段汁桃的男人幫忙在北京找找門路。聽鎮上教委的人說,單琮容現在在京大也算得上號人物了。那兩盒巧克力還是我送上門的,看包裝都是外文,一盒就頂咱們大半個月工資。”
貓著腰給女人遞了茶水,便聽媳婦兒小蔡接過話頭,“這事兒我知道,都當單琮容現在能耐了,是碟兒菜,汁桃真是苦也苦死了,真有能耐,咋不讓他們家單星回先上北京念書去?!孩子馬上都要升初中了,真有便宜撿還能不讓自家孩子先受用?外人瞧著熱鬨好看,裡頭一個屁都嘣不響,北京那物價房價就他們家老單那點教書的死工資,都攢了十年了還沒把他們娘倆成功接到北京去。”
真不知道青湖村那個王書記是怎麼想的,為了這個為難他們娘倆,連鎮裡給撥的修路指標都不通到單家大門口。
知道全村隻有自家這回沒趕上修水泥路,段汁桃找上村委會的時候,被一句“修路專項款用完了,等下一批名單”堵了回去。
前腳出了村委會,後腳就蹬上自行車,抹著淚,奔閨蜜小蔡這來哭訴了。
小丁趁著妻子小蔡氣恨得牙根癢癢,順力借力道:“可不是嘛,上個月有京大來的信,他們家門前那條黃泥路啊是真不好騎,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子兒,我騎車顛了兩下石子兒卡進車軲轆裡,連人帶車全砸飛了,這不,連郵差包都被石子兒割出了個大口子,回到郵局剛好被主任看見了,主任讓我賠單位一個新的,扣了我上個月十塊的工資。”
小蔡聽了新仇舊恨簡直火不打一處來,啪的一下,手裡的搪瓷水杯擲了出去,在桌上濺起好大的水花,茶葉一時也翻飛屍橫。
“好啊!原來是這個由頭,老娘還沒跟他算工傷費呢!走,明天我就上你單位問問你們主任到底賠的是哪門子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