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回,那還是媽瞧見她回娘家穿的還是三四年前的毛衣,那時候早就不時興洋紅色的墊肩款了。
她灰頭土臉整日埋在家裡煎湯熬藥地侍奉公婆,哪還有心情去趕時髦,隻有自己的親媽心疼自己,轉身就去衣箱裡拿了新納的鞋墊,用剪子剪開,裡頭是她平時攢下的二百塊私房錢。
孩子雖小,但也會學嘴,大哥家的兒子事後依葫蘆畫瓢地去拆親爹的鞋底,著實挨了好大一頓揍,拿那臭烘烘拆了一半的臭鞋墊撒起火來,直塞到孩子的嘴裡喊他吞下去。
孩子委屈的含著鞋墊一角,抽抽搭搭地哭說:“奶奶拆鞋墊,裡麵有好多錢,小姑拿了錢肯定買糖和餅乾去了。”
孩子媽一聽那還了得,你們老段家乾偷雞摸狗見不得人的勾當,還開發我兒子當出氣筒?!頓時就把老段家的屋頂都掀破天了。
也就是那一回,段汁桃回娘家,再也抬不起頭了。
二位嫂嫂刀削的目光在她看來,總是有意無意透著送客的寒光。
段汁桃跨下新買的自行車。
孩子們見了姑姑卻很高興,一張張小臉迫不及待地湊到段汁桃的跟前,圍著她的新自行車轉,還指著手把上掛著的五斤紙包桃酥盒問:“小姑,又給我們帶什麼好吃的了?”
她笑著把桃酥摘下遞給孩子裡的老大,喊他給每個人勻一勻,柔聲問:“奶奶在家嗎?”
“奶奶和爺爺出門喝喜酒去了。”
也好,段汁桃心想,這樣的喜悅藏在心底就好。
這世上真正為自己祝福的,恐怕隻有自己的公婆,隻有姓單的才盼著姓單的好。
就連自己的親媽,當初抹著淚遞給自己二百塊私房錢,嘴裡說的都是:“你兩個哥哥也都不容易,這錢原是我攢著打算給他們支使的。你兩個嫂子一個比一個厲害,男人在外,兜裡沒個五十一百總有一天要出洋相。”
媽的話她懂,她雖疼她,但這份心疼和愛是有代價的,媽這話的意思是,哪天發達了彆忘記帶帶她兩個娘家兄弟。
她從娘家借的錢,無言中便被告知是連本帶息的。
如果是兩個哥哥,二百塊花了也就花了,沒什麼還不還的。
在她這兒,娘家早早先種一份小恩,二百塊,往後好跟她一筆筆地算清該償的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