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秋吟從遠處燈光的陰影裡一路靠近,等走到段汁桃和吾翠芝跟前,不知是三人頭頂的路燈照耀得她的臉太蒼白,還是她今天著實累虛著了,總之一張削瘦的小臉看起來像受了驚嚇一樣,一點血色也沒有。
華秋吟瞪大了眼,仿佛沒見過生人一般,兩隻漆黑的眼睛盯著段汁桃一眨也不眨,好似要把人的臉上瞪出兩個洞才肯罷休。
吾翠芝見了,莫名有些發怵,心想,年紀大了又沒結婚的單身女人果然裝得再溫婉,那眼神卻像要吃人一樣,騙不了人。
“小華、小華……”
吾翠芝一連喊了兩聲,華秋吟才怔怔地回過神來。
但她那雙勾人的眼卻還是沒有調離段汁桃的臉,不甚自然地和她打招呼:“單教授的愛人……那我就叫你段大姐吧。”
吾翠芝剛要張嘴,又把話咽了下去。
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人家小段年紀還不一定有你大呢,張口就叫人段大姐,生怕不夠顯自己年輕似的,一個老姑娘就是愛占這些嘴巴上的便宜。
段汁桃禮貌性地笑了笑,沒想到華秋吟卻刨根問底地開始向她打探:“段大姐老家是哪的?”
“我老家興州,青湖村你們肯定沒聽過,不過我們興州的大米赫赫有名你們肯定有所耳聞。”
華秋吟的臉上不知為什麼生出一絲失望,像是段汁桃的回答沒有印證了她的某種猜測。
“小華啊,平時你和沈校長的夫人關係好,這回聽說老太太受了不小的刺激,她老人家還好麼?”吾翠芝一臉看熱鬨的表情。
華秋吟一想起那個老太婆便很有些頭疼。
笑容僵了一二分,麵笑皮不笑,幾乎切齒道:“好著呐,她老人家的精神頭就是咱們年輕人都抵不過。”
明明知道她這麼多年一直在等著沈海森,老太婆平時就吊著她,時不時喊她上家裡來吃飯,抹抹紙牌,打打麻將,哄她給她唱蘇聯的民歌《喀秋莎》,對她像個戲子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一到關鍵時候,沈海森好不容易死了老婆成為鰥夫,這老太婆便開始不買她的賬。
沈海森回國的消息不是沈老太太透露給她的,而是係主任有意無意地到她跟前來敲打,她這才知道原來沈海森馬上要回國,且要在京大任教。
老太婆虛與委蛇,知道兒子要回國定居,便裝腔作勢,今天感冒明天頭疼,不怎麼請自己去她家做客了。
直到一個星期前,華秋吟從同事的嘴巴裡撬出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沈老太太居然背著她已經四處開始給沈海森張羅相親對象!
明知道這麼多年,她一直癡心不嫁盼著她兒子,這老太婆居然狠得下心,根本不為她這麼多年的苦苦等待考慮,轉頭就過問起彆的新人。
華秋吟咽不下這口氣,書上說的好,幸福要靠自己爭取。
當初自己和沈海森又不是沒有感情,現在他死了老婆,自己的名聲也早就在漫長的歲月裡磋磨了,女追男隔層紗,現在自己光明正大地追求他又有什麼?
老天有眼,本來還在頭疼沈海森和他的閨女回國同兩個老人一起住在錦瀾院,有那老太婆從中作梗,平時她想多見見沈海森都會困難重重。
沒想到,這回有如天助,殺出來一個和老太太不對付的準繼女,氣的老太太不念親情把他們父女倆掃地出門。
這下好了,送上門來的父女倆,不愁她將來沒有慢慢調/教的時候。
可既然老天有眼,為什麼又要安排這一出……
命運抽打了她的左臉,現在是要抽打她的右臉了麼?
那張臉、和那個女人酷似相像的臉……
華秋吟看向段汁桃,漆黑如墨的眼逐漸幽深,心口隻覺被一塊大石堵著,叫人透不過氣,憋屈、愁悶、痛苦,卻又不敢輕易發作。
不過,她很快又振作了起來。
被歲月無情剜去青春的女人,根本無懼齷齪與計謀。
於是她慢慢攥起拳頭,心想:一回生、二回熟。
她華秋吟輸了一回,就絕不會掉進同一個泥淖,再輸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