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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薛明琬有意不言,是她心中積怨積懼,實在由不得她還留心失不失禮這樣的事,待被公主府的侍女送到暖閣後,她方才靜下心,既後悔自己失禮,又覺哪怕是現在又要她回到方才那刻,她應當也是手足無措的。
大秦立國,蓋因風波之禍:北宋靖康後,中原悉數落入金人之手,金高宗完顏允昌登基後力排眾議參與了漠北劄達蘭部與乞顏部的戰爭,於答闌巴勒主惕擊敗乞顏部可汗鐵木真,其後完顏允昌親率部眾於斡難河斬殺之。本朝太/祖皇帝的曾祖秦昭便正因此役的軍功得到金帝賞識,此後世代鎮守北疆,後金紹宗聽信讒言,以“莫須有”之罪斬殺太/祖之父與堂兄秦瑜,夷秦氏三族,太/祖遂與兄長秦璜關中起兵,後因蒙古騎兵再次攻金,於北疆燒殺搶掠,秦璜遂親率精銳之師北伐,於次年被韃靼人射殺。
太/祖蟄伏關中數年,終於攜武興十八公再度起事,南征北戰,一統天下,偏生登極之時已是天煞孤星、孤家寡人,又獨獨鐘愛昭明皇後,是以一生隻有今上、睿王與朝陽公主二子一女,景王入京後,今上待其以太子禮,他後來......也確實做了皇帝。
而方才他的四個伴讀,個個也是今上千挑萬選,人皆以為將來應該是大秦的中流砥柱,可薛明琬卻知道,真正做了國之柱石的,隻有今日成婚的南陽侯世子葉麟,卻也是半生榮寵、半生猜忌;先前那個湖藍衣衫、性情最跳脫的隴西李氏二公子李登,一年後便會死在安西的戰場上;不苟言笑的那個叫韓懷,做了江南布政使,早早勞瘁而死,他的妹妹做了淑妃,外甥更做了新帝,可那時的事,他也早已是泉下孤魂,再也不知。
而表哥......薛明琬低下頭,他全了知遇之恩、忠烈之名,可他是否知曉,他既慨然赴死,又有誰能為他族親求情?她不願想那腥風血雨的往事,隻是提醒自己,那不是表哥的錯,錯的是世道不公,人心貪婪,是......秦赫。
秦赫。
秦赫。
秦赫。
想到這個名字時,她的心突然又一頓一抽,下意識便捂住了心口:她是恨他的,可她為皇後時,尚有軟肋,咽淚裝歡,不敢恨他;為太後時,一身尊榮,係他所賜,更不能恨他。
可她和她所愛的人所有的苦難都因他而生,她為何不能恨......“琬琬,該去找母親了。”卻是薛意初輕輕搖了搖她,她似乎想到什麼極歡喜的事,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馬上便是景王背公主入府了,可不要誤了吉時,我想看新娘子。”
她一窒,暗恨自己竟忘了這出,不過既已來了公主府,這也是避不開的事:“你是想看公主,還是想多看一眼景王?”
“我才沒有多看!”薛意初臉一紅,“方才是你看癡了,還險些挨了景王一箭。”
薛明琬橫了她一眼,心中卻泛起另一重憂慮,憂慮過後,又是暗喜:她們先遇到了景王一行,已然與前世的經曆大不相同,等下要發生的事......或許便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