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你了。”
“夢見我?”李登咂舌,秦赫點點頭,摸了摸自己的額角,“我夢見七郎和承毓沒有來,你推我出陣,我明知你在替我死,卻不敢回頭。我夢得太真,連那風聲、箭聲都聽得清,連血腥味都能聞見,到後來我不知是在逃避追殺還是那些因我而死的亡魂,除了你,還有我爹娘和阿禦哥哥。”他目光有些恍惚,李登便握住他手,他似找回神誌,回握住道,“然後便聽到有人在喚我。”
“我喚了你好久,所幸你還是醒了。”李登歎道,他想起他初次見到秦赫時的樣子,那時他剛剛失了父母,回到長安後也一直沉默寡言,毫無鮮活之氣。他那時心中並無多少尊卑禮數,隻一心喜歡那個漂亮的孩子,將他看做自己的兄弟,他不笑,他便總去逗弄他,好容易才教殿下如尋常少年一般有嗔怒喜樂,若因他的緣故教他又成了昔日那般模樣,才是他的罪過了,“可七郎和承毓畢竟來了,你畢竟沒有看錯人,七郎雖無甚出眾才華,但心性赤誠,可堪托付。”
“鐘將軍說他起初亦是驚懼,人皆有貪懼,他能克製住自己的貪懼,便非常人心性了。”秦赫輕聲道,“好了,你為何事來找我?”
“我照你說的去尋了當地的商隊,找到了一份輿圖。”他展開那圖,雖不甚清晰,但依稀有廓形,“‘西秦’確有其國,且這數百年間更見昌盛,他們的皇帝亦試圖走漢唐古道同中原貿易,但為韃子所阻,西域諸國又各自為政,難以成行。”
“這倒算個好消息。”秦赫道,他盯著那圖,若有所思,“往返一趟約莫多長時日?”
“若有幸不遇韃子、不因通關文書耽擱,隻需不到一年的腳程。”李登道,“且他還說,西域諸國皆愛極大秦風物,但商路阻隔,往來商隊九死一生,唯有從韃子處購得,韃子自榷場購置的貨物,能以十倍之價出手!若我們打通陸上商路,豈非高枕無憂?”
他語速有些激動,一來是因看到了削弱江南黨的希望,二來是此計若成,他所在的隴西李氏必然大大獲益。“表哥先前來信,要我固辭太子位,以打通商路為先,確實是上策。”秦赫低聲道,“今日整軍,一路西行,我走後這段時日,你和鐘將軍代我之職。”
“你親自去?”
“若是派使者,且不說是否會為韃子所襲,他無權簽訂文書,一來二去,又不知要耽誤多少光景。”他望著帳外熹光,聲音出奇得平靜,“皇叔年過五十,已無多少時日了。”
他曾把他抱在膝上疼愛,也曾將他視為棋子忌憚,他敬愛他,可也算計他,從他長大成人那一刻起他就開始圖謀皇帝死後的時日了,陸氏步步緊逼,他輸不起:“你隻需固守此地,不教韃子染指即可,陸氏黨羽,可徐徐圖之。”
“若不除其黨羽,你如何能放心西行?”
“我知曉,可南人素多詭計,我怕謀事不成,反而牽累到你。李氏因皇命舉全族之力助我,我又怎能教你蒙難?”
“我和振趾他們忠於你,固然是因皇命,可又何嘗不是因愛你?”李登長歎,凝視著秦赫玉樣的麵孔,“便是要問罪,隴西地界,我也非無人可依。你放心去西秦,西北之地,我替你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