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她在閨閣中長到十五歲,對宮闈秘史幾乎一無所知,除了每年薛意初從宮中回來時提到的幾句,但薛意初提到的也不過是她和安定公主的一些閨閣趣事,鮮少提到七皇子。
七皇子衡薨於泰康三十二年初冬,追封懿王,喪禮一過,太宗立刻冊秦赫為太子,次年春天亦駕崩。他們都是久病纏綿之人,沒人懷疑二人的死另有蹊蹺,如果不是建昭二十一年她侍疾時聽到秦赫夢中囈語,也以為是天命所向,才教懿王死得既湊巧,又及時。
他是秦赫所殺。秦赫那年一病不起,曾淚流滿麵地於夢魘中疾呼若阿衡恨他殺他,可索他的命,為何要索他最愛的孩子的命?
李唐太宗一生文治武功,堪稱千古一帝,然弑兄屠弟,逼父退位,終致明君蒙塵。秦赫甚為崇慕這位太宗,所以當得知他竟做下過殘害手足的事她也不覺意外,他的弟妹也好,子女也好,擾亂了他的大業便是身死的下場,想要靠私情左右他的決定,不過是癡心妄想而已。
至於懿懷太子,寧國公主每逢其生辰、忌日必會為其茹素祈福,秦赫亦會隨同,她本以為不過是他籠絡人心之舉,不料他同懿懷太子竟也是有手足之情的,隻是不知若懿懷太子能長大成人,秦赫待他會不會也如待懿王一樣狠心。
這些宮闈秘辛,她為皇後時尚不敢多言,如今不過一介臣女,是以連沉思異色都不敢露出。回到承暉殿,安定已然換了身新的衣裳,上著一件杏色蓮花紋的大袖衫,下係一條金紅間色的鳳尾裙,發髻沒有梳成女孩的雙鬟髻,而是稍高些的單螺髻,那隻金釵斜插入髻,曳動間明麗無匹,可饒是如此她還不甚滿意,低頭望著裙擺道:“應該在裙子上再繡上榴花,才能與釵子上的花樣相襯。”
薛明琬衣著打扮向來隻求應景與不逾矩,從前聽薛意初和安定公主為一根簪子是正插還是斜插、絲絛是用赤色還是杏色嘰嘰喳喳說個幾炷香的功夫都覺頭疼不已,但公主畢竟是主,她不好表現得太敷衍,是以安定見她來了,興奮地問她意見時,薛明琬隻含笑道:“公主若嫌衣裳不襯釵子,大可教尚衣局過來畫樣,隻不知公主如此隆重,可是為了什麼大典宴會?”
“自要哥哥回來!”安定脫口而出,很快卻又垂頭苦惱道,“可我問了皇叔和寧國姐姐好多次,他們都說不清哥哥什麼時候後才回來。”
“那便莫要等了,大不了待景王殿下回來,我再替你想新的首飾樣子。”薛明琬不動聲色地說,“我倒是有個主意,榴花寓意多子,正逢寧國公主有孕,下回家宴時你著這身去,豈不應景?”
“還是琬琬想得周到。”安定高興道,當下也不再糾結衣裳,轉而想著家宴該是什麼排場,薛明琬鬆了口氣,見安定公主滿麵喜色,嘴角亦不自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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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登到景王帳前時,親兵隻道景王正在午睡,暫時見不到人,李登不以為意:“無妨,我進去守著他便是。”
他乃景王親信,時常同寢同食,因此親兵也不攔他。李登進帳,見秦赫半倚在榻上,未曾綰發,衣袍亦不整,雙手緊緊撚著被衾,他湊近一看,見他雙眉緊蹙,竟似夢魘一般,便坐在榻邊,輕輕抱住他,在他耳邊低聲哄道:“阿赫,不怕。”
他如此哄了好一陣,秦赫才慢慢平靜下來,但雙肩仍在不住發抖,他便保持這個姿勢一直抱著他。好半天,秦赫才醒過來,見是李登,先是瞪大雙眼驚喜不已,後又垂下眼簾如釋重負:“你來了。”
“本是來找你說事的,誰料你竟睡著。”李登道,“說罷,方才怎魘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