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忽有扇翅的聲音響起,謝緲回神抬眼之間,便見一隻羽毛銀白的鳥落於窗欞,他麵上露出些笑容,喚了聲,“丹玉。”
丹玉應了一聲,忙上前去取下那鳥足上的細竹管來,將裡頭纖薄半透,卻異常柔韌的紙張一點點鋪展開來,遞到謝緲麵前。
但謝緲抬手要接,但指節在半空微屈,他最終又收回手,側過臉,輕聲道,“你來看。”
丹玉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收了回來,但才看了幾行字,他便猛地抬首,“小郡王……”
“說。”謝緲沒看他。
“徐允嘉說,郡王妃她……走了,去緹陽了。”
丹玉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謝緲的神情。
謝緲才翻開那本遊記,聽他此言,觸碰書頁的手指一頓,他麵上仍看不出太多的情緒變化,唯一雙眸子黑漆漆的。
“但是,”丹玉看到後麵的字跡,便連忙說道,“但是徐允嘉說郡王妃給您留了封書信,說東陵知府葛照榮死了,東陵城裡湧進許多難民,各處都很亂,她說她去緹陽等你。”
緹陽?
謝緲一怔,丹玉適時將第二張春膏箋擱到案上,他隨即低眼去看信上一行又一行的字跡,一時間,屋子裡靜悄悄的。
丹玉等了會兒,才聽謝緲忽然開口,“她發現徐允嘉了?”
“沒有,徐允嘉沒有露麵,是郡王妃找了驛站依照您之前同她說的在南黎的住址,花了二百兩叫驛卒送,徐允嘉悄悄截了下來。”
丹玉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那張春膏箋,說道。
“二百兩?”
“是,南黎和北魏已經在打仗,要仍是以往的價錢,誰願意送這一趟?”
謝緲垂著眼睫,目光漸漸從春膏箋移到那本遊記的書頁上,那上麵有一個姑娘筆劃笨拙的字跡,勾畫批注了每一個她想去的地方。
“她為我,真舍得花大價錢。”
他忽然說。
“二百兩……很多嗎?”丹玉撓了撓後腦勺。
謝緲抬眼,認真地說,“對我娘子來說,已經很多了,比她買我的時候,花得還要多。”
他看起來很開心,一雙眼睛裡滿是清亮動人的神采,聲音很輕,“丹玉,我真想快點去緹陽。”
——
南黎和北魏餘十日前正式在仙翁江以東的綏離平原交戰,葛家父子死後,官兵與難民鬨起來,最終被難民裡頭幾個有手段的人鼓動著各處來逃難的占了,城裡亂得不像話。
小九一家盤算著要離開東陵,去靠近麟都的豐城躲避這邊域的戰亂,戚寸心同他們告了彆,便決定帶著戚明貞和她母親的骨灰還有那隻小黑貓離開東陵,往緹陽去。
一夕之間再逢巨變,戚寸心也僅隻在戚明貞死在她麵前的那個雨夜哭過,她一個人處理完戚明貞的後事,決心要走的當夜,她在燈下坐了一夜,還是決定給謝緲寄去一封信,告知他不用再回東陵,她會在緹陽等他。
這樣一條逃亡路上,她是逆行的異類,緹陽是北魏的邊城,緹陽城以及周邊的州府都有衣衫襤褸的難民一路蹣跚而來,要朝著更北邊的麟都去,而她卻是唯一一個偏要往緹陽去的人。
“小姑娘,聽我一句勸,綏離那邊的戰火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燒到緹陽……”灰頭土臉的老太婆才吃了一口戚寸心給的饅頭,聽她要往緹陽去,便拉著她的手朝她搖頭,“可去不得!”
“打起仗來,沒有哪兒是不亂的。”
戚寸心將竹筒裡接來的水遞給老太婆的兒媳婦,“我有些事一定要去緹陽。”
“你一個小姑娘家的,是真不怕啊……”
那兒媳接過來道了聲謝,又不由再將這個裹著麻布鬥篷,把自己弄得灰撲撲的小姑娘打量一番。
“我夫君會去緹陽找我的。”
戚寸心朝她們笑了笑。
“姑娘看著年紀還小,這就成親了?”
即便是在逃難的路上,老太婆聽見這消息,也還是不由啃著饅頭笑眯眯地問,“你模樣兒生得這麼好,你找的郎君相貌又如何?”
戚寸心咬了口餅,想也不想地說:
“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