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嗎 娘子,我隻是怕找不到你。(1 / 2)

七月二十五日,星危郡王謝繁青領兵攻破北魏緹陽城,北魏守城將軍蘇和哲戰死城門,守城軍幾近全軍覆沒。

當夜城中火光衝天,亮如白晝,南黎軍入城時歡呼的吼聲震天響,有某些忘乎所以的兵士破開百姓家門翻找財物,或糾纏躲在家中的良家女子,丹玉便遣人將他們捆了,才去尋郡王稟報。

彼時謝緲正在擦拭重新回到他手裡的鉤霜,他眼也不抬,隻淡聲道,“都殺了吧,當著那些百姓的麵。”

“是。”

丹玉才好奇地望了一眼謝緲肩上趴著的小黑貓,聽他此言,便當即垂首應了一聲。

軍法當如此,不按軍法行事的兵,不但要處置,還要讓那些百姓都看著他們被處置,這樣這緹陽城的百姓,才能安下心。

丹玉才轉身出門,徐允嘉便抬步走了進來,他拱手行禮,徑自交代起方才在河畔發生的事,“郡王,郡王妃並沒有要坐船離開緹陽,隻是替鄭憑瀾送行。”

謝緲一頓,終於輕抬眼簾看向他,“真的?”

“臣不敢欺瞞郡王。”徐允嘉垂首答。

謝緲睫毛微垂,看清那纖薄的劍刃上映出他的一雙眼睛,隔了會兒,他皺了一下眉,麵上添了幾分迷惘,“徐允嘉,明明她看起來膽子一點也不大。”

他想起霧靄微拂的河畔,明亮的火光之間,肩頭趴著一隻小黑貓的那個姑娘蒼白的麵頰沾著血,握著這柄鉤霜的一雙手都是抖的。

夜風吹著她鬢邊的亂發拂動,她的眼眶紅紅的,眼底滿是驚惶恐懼。

她看起來那麼可憐,又脆弱不堪。

“不過,即便她那個時候還不覺得害怕,現在也該知道怕了。”謝緲忽而輕輕地歎了口氣,有點煩惱。

隨手將帕子扔到案上,謝緲指腹稍稍用力,按下劍柄那顆透明的圓珠,纖薄的劍刃驟然收入劍柄中,他站起身來,步履輕快,“你不用跟著我。”

南黎軍入緹陽城後,緹陽府尊的官邸就成了星危郡王暫時落腳的地方,府尊夫人和幾個侍女戰戰兢兢地服侍著被送入內宅的郡王妃脫下一身粗布麻衣,洗去這一路沾染的塵灰血氣,又在星危郡王的侍衛搬來的箱子裡挑好了衣裳替王妃換上。

戚寸心坐在銅鏡前時,人還是懵的。

緹陽府尊的夫人站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替她擦頭發,她早就十分不自在,但無論是沐浴還是擦發,隻要她開口說一個“不”字,她們這些人就軟了膝蓋,在她麵前跪成一片。

天邊已有一縷天光即將要穿透暗淡的雲層,更迭黑夜。

戚寸心沒有絲毫睡意,抱著個枕頭坐在床上發呆,卻聽清脆的鈴鐺聲近了,開門聲忽然傳來,她十分警惕地抬起頭,聽著那輕緩的腳步聲漸近,隨後便有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開了內室的珠簾。

少年早脫了那身滿是血汙的殷紅錦袍,隻穿了一身單薄的雪白衣袍,除了金冠,發髻也散下來,烏濃的發絲儘數披在肩頭。

燈影之下,他的眉眼仍然漂亮得不像話,有一瞬,戚寸心覺得他仿佛又成了那個被自己偷偷養在東陵府尊府裡的柔弱美少年。

無論是這陌生的府邸,還是這忽然加身的錦衣華服,亦或是此刻正朝她走來的這個已經和她成親的少年,這一切都讓戚寸心感到無所適從。

少年或是發現她驟然繃直脊背的下意識動作,他眼眉未動,隻拍了一下肩上的小黑貓。

小貓迅速從他肩上跑下去,躥進了戚寸心的懷裡。

他一言不發,一撩衣袍在床沿坐下,隨後便準確地攥住她戴了銀珠手串的那隻手,她下意識地想掙脫,卻抬眼對上他的目光,她頓了一下,抿起嘴唇,沒動了。

他的手指挽起她的寬袖,便見她腕骨上磨紅一片,破了皮,還添了一道結痂的血口子。

可見她之前應該是想了許多辦法想將它摘下來。

但他好像一點兒也不意外,隻是單手開了綠玉瓶的瓶塞,用竹片挖了藥膏慢條斯理地塗抹在她腕上。

“我記得之前就跟你說過,這手串摘不下來的。”

他垂著眼睫,輕聲說道。

戚寸心隨之低頭看向那銀珠手串,她忽然想起蕭瑜對她說的那些話,還有她看見的那兩隻停在簷上的銀霜鳥。

“是你說的,”他的聲音有點悶悶的,“成了親,我們就要永遠在一起的,可是寸心,這世上許多人都是健忘的,我怕你也忘了。”

“所以你是為了警告我?”

戚寸心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不是警告,”

少年迎上她的目光,認真地說,“是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