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一棟三層小樓矗立在繁華熱鬨之中,錦屏畫簷,處處精致,門匾上三個大字龍飛鳳舞。
醉春樓。
名字起得不三不四,經營的卻是十分正經的生意。美酒佳肴者有,良茶甜糕者更有,這是西市最有名氣的一家食肆。
更是打探消息,耳聽八方之場所。
泠琅今天穿得很像那麼一回事,身邊被一眾小廝丫鬟簇擁著就更像那麼一回事,她一踏入大門,立即有小二點頭哈腰上前招呼,臉笑得比春風燦爛。
她要了二樓靠窗的位置,可以看見街景,更能聽到大堂內眾人交談之聲。
要點菜了,小二弓著腰作傾聽狀,泠琅微笑著,念出那句最最經典的豪氣之語。
“有什麼拿手的,統統都上一份。”
謔,感謝侯夫人,感謝世子,沒想到她李泠琅也有從容道出這句話的時候。
一眾仆役環伺於身側,料誰也是難以下咽的,菜還未上,泠琅先對綠袖發起難。
“綠袖,你來坐我旁邊。”
綠袖慌忙擺手推辭。
泠琅耐心催促了一遍:“就我一人望著張大桌子,換成你能吃得下?”
她又加上一句:“待會兒有你愛吃的蒸鱸魚。”
綠袖天人交戰了片刻,接著一屁股坐在了泠琅右手邊。
剩下的人,泠琅勸了幾句,也嬉笑著紛紛入席了。兩個侍女,一個叫晚照,一個叫晴空,是跟著泠琅的,負責的事大多在外間,不若綠袖同她親近。
還有三個小廝,其中一個是九夏,那個鼻子靈通無比的少年。
那日他來碧雲宮送信,泠琅在回程的車馬上同他聊了幾句,得知了他才十六,怪不得生得這般矮小。
另一方麵,她又覺得悚然,區區十六歲便有了這種功夫,莫不是天生的罷?假以時日,那還得了。
她一麵飲著席上溫水,一麵瞧他,隻見他左顧右盼,抓耳撓腮,似是十分難受的樣子,不由問了句:“九夏,怎麼了?”
九夏苦著臉道:“回少夫人的話,小的,小的想……”
晚照捂著嘴,吃吃地笑起來:“想什麼?你若敢把那話說出來臟了少夫人的耳,我定要好好在夫人麵前告狀。”
泠琅擺擺手,無奈道:“這有何臟不臟,想去便去罷。”
九夏連聲應諾,起身一溜煙地跑走了。
剩下眾人便說起話來,晚照是個機靈促狹的,當場便開始編排九夏做過的糗事笨事,獻寶一樣講給泠琅聽,一時間氣氛十分快活。
不一會兒,菜也陸續上了,便是且吃且談,主仆皆歡。
可九夏遲遲都沒有回來。
泠琅正疑惑著,堂下忽地爆出一聲怒喝。
“你這小子不長眼啊?”
沒有人不愛看熱鬨,綠袖當即竄出去,趴在欄杆上一瞧,回首驚慌道:“是九夏!他惹麻煩了。”
泠琅心中一緊,快步走上前,也往堂下看去——
一位髭髯大漢,紫麵闊肩,身高足有九尺,九夏被他拎在手裡,就像老鷹提著一隻雞。
“我就在這站著,你硬是沒瞧見?直愣愣撞上來,撒了我新買的酒——說罷,這事兒到底怎麼辦!”
泠琅在心中一歎,好老套,為何她如今是世子夫人,也逃不過這種戲碼?
九夏瑟縮著,一副知錯的鵪鶉樣:“多,多少錢,我賠你便是……”
那大漢惡狠狠道:“錢?說得倒簡單,這酒有價無市,你打算出多少?”
九夏抻著脖子道:“什麼有價無市……我分明看到這是店裡最尋常的竹葉青,不過一兩一壇!”
大漢朗聲笑道:“竹葉青?”
他將九夏往地上狠狠一摜,偏過頭望向同桌同伴——那幾位和他一樣,也是個個威風無比,衣衫下遒勁肌肉清晰可見。
“我喝的是竹葉青嗎?”
那幾位齊齊搖頭:“不是!”
大漢又轉向一旁笑容苦澀的小二:“我剛剛點的是竹葉青嗎?”
小二兩股戰戰,強笑道:“回客官的話,您方才點的正是……”
大漢打斷他未儘之語,聲如洪鐘道:“方才的確點了!但我杯中倒的卻不是!”
九夏從地上爬起來,大叫道:“哪有你這般的?照你這麼說,你方才喝的是王母宴上的瓊漿玉露,也有可能了!”
大漢大笑道:“我喝的就是瓊漿玉露!小子,你今天不賠個底兒,就彆想走!”
九夏咬牙道:“你莫要欺人太甚,可曉得我是誰?”
大漢似乎很受不得這句話,當即便扯開胸前衣襟,怒喝道:“那你可又曉得爺爺我是誰?”
隻見人群頓時騷動起來,有人在低呼,有人在拚命後退,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從泠琅的角度,看不到此大漢胸前到底是什麼,從眾人反應來說,應該不隻有大塊肌肉那麼簡單。
果然,她聽到九夏驚呼了一聲:“青雲會!”
青雲會?
綠袖眼一花,還未反應過來,泠琅便出現在堂中。
“九夏,”她冷聲問詢,“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