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沒什麼膽子和氣派。
麵對惡徒,不敢據理力爭,更不敢亮出身份直接趕人。
今天帶的隨從雖多,但沒幾個經得打的,萬一大漢們鬨將起來,免不了添點彩。她沒擺明身份,本想將那紫臉漢子誆騙到侯府,再叫人捉起來等侯夫人定奪,如今算是泡湯了。
回去的馬車上,泠琅一直閉著雙眼,也沒同身邊人交談。
綠袖便有些惴惴的,心想是先前醉春樓風波擾了少夫人興致,也一聲不吭,生怕弄得她更不開心。
事實上,泠琅沒有不開心,她甚至直接在馬車上睡著了。
也不怪她,論誰飛簷走壁大半夜,第二天也會困得神不守舍。她能狀若正常地說說笑笑,已經是素質體力過人。
搖搖晃晃的車廂之中,泠琅做了一個夢。
夢見的是從前的事,她十歲還是九歲,和鎮上的孩童打架,被打掉了一顆牙。
她本就是換牙期,那顆牙早就鬆鬆垮垮了,但它在打架之時掉落,意義便很不同。
夢裡,她不斷地從地上爬起來,去推搡那個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壯實男孩。對方輕而易舉就捏住她的手腕,她動彈不得,就大張著滿是鮮血的嘴,去咬他的肩。
縱使渾身疼痛,但從頭到尾都不服一句軟,不掉一滴淚。
那時的她覺得掉淚是一件很沒麵子的事,哪兒像現在,眼淚說落就落,瀝瀝淅淅地落,傾盆大雨地落,落上個把時辰,都不在話下。
過去的她要強極了,中原來的女孩兒,比其他當地孩子嬌小了一圈兒。生怕被看不起,於是格外賣力,格外不要命,常常帶著一身傷回家,能把李如海氣到厥過去。
後來她知道,有倚仗與退路的人才會看重這些,如今沒人幫她上藥,也不再會有溫和的責備,更沒有誰會提著她去找人要說法。傷口就算爛掉化膿,也得自己來舔,於是她現在比誰都惜命。
那種衝冠一怒為尊嚴,三十年河東河西的戲碼,她早就不想再做。
所以當天晚上,侯夫人看戲歸來得知了白天之事,摟著泠琅掉眼淚的時候,她真的非常無措。
她渾身僵硬,手臂不知該抬還是該放,口中更不曉得該說什麼,像個十足的傻子。
她想過侯夫人的反應,或許是大怒,覺得有損侯門尊嚴,下令徹查此事;或許會失望,這個兒媳果然上不了台麵,身板一點都不夠硬,麵對著刁民唯唯諾諾,丟了涇川侯的臉。
但什麼都不是,侯夫人隻是在自責,說早知道就讓帶上幾個強壯小廝,又說要是她今天不去書肆,陪著泠琅,也不會受這種委屈。
到了最後,侯夫人也責備她,何必受這個氣?既然對方蠻不講理,橫豎叫人去打便是,打死了也有侯府兜著。
泠琅真的沒覺得受委屈,她甚至想說,這才哪到哪。
這才哪到哪,可是看著對方眼裡的心疼,她也要掉下淚來,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還能得到這樣的愛護。胸口一片酸澀與脹痛,這種情感太過陌生遙遠,又好像十分熟悉。
熟悉得像在剛剛的夢裡才出現過。
她明明是個滿口謊言的騙子,怎麼配獲得如此真摯的愛護,在那個當下,她幾乎就要脫口而出。
但終究是沒有。
侯夫人又叮囑關懷了一通,說此事交給她,定會有個說法。
“醉春樓開張二十餘年,竟拿不出幾個有膽的夥計麼?”她冷笑著,“我倒明天倒要好好教教他們,這生意到底該如何做。”
時候已晚,二人又說了幾句,侯夫人見泠琅一直低落,神色也木木的,便要她早些回熹園歇息。
泠琅出門的時候,仍舊是無措。
要快些解決了,她對自己說,何必這樣煎熬辜負下去,待事畢之日,定要向夫人坦白。
繞過那方水池,泠琅遠遠地望見江琮的房中還有光。
溫暖微黃,淡淡地投在暗色之中,窗邊沒有影子,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為何半夜都還沒睡。
她放輕了步子,小心地轉過廊角,那扇窗卻吱嘎一聲開了。
白衣墨發的青年站在窗邊,身上鍍了層暖黃光暈,讓他在暗色中的麵容比白日裡更為柔和。
“夫人,”他微笑著說,“回來得有些晚。”
泠琅看著他,他知不知道,這句話很像苦等丈夫歸家的妻子在嬌聲嗔怪。
她隻能說:“……同母親說話,耽擱了時候。”
“今日事我已知曉,”江琮的聲音很輕,像此時縈繞在廊下的晚風,“罰了九夏半個月銀錢,權作懲戒。”
泠琅驚訝道:“那幾人存心找事,豈能怪罪於他?”
江琮淡淡道:“我特意讓他跟著你,結果事情辦成這樣,半個月已是仁慈。”
泠琅沒有說話,她今天真的是累極了,已經無力再思考如何應對。
江琮歎了一口氣:“夫人。”
泠琅茫然道:“嗯?”
“站過來些。”他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