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涇川侯世子,就虧在身體孱弱,出不得門。若不然,憑他這副漂亮樣貌和信手拈來的甜言蜜語,不隨隨便便就勾得貴女小姐神魂顛倒。
泠琅頗有些忿忿,但她也想不清楚這忿忿從何而來。
轉眼就到了四月初六,她同那人約定好的日子。前一天,侯夫人卻告知了一個叫人意外的消息。
“殿下今日遣人來說,賞蘭宴不在芳園舉辦,改成了京郊玉蟾山彆館。”
她無奈道:“說這回的蘭草是極難尋得的寶貝,在夜間開放,並且隻開一晚……京中太乾熱,唯有山中才開得好,屆時我們得需在那處歇一晚,。”
“玉蟾山風景是極好的,泠琅未去過,若是喜歡,多停留些時日也無妨。”
泠琅自然乖巧應答了,心想這個二公主果然隨性瀟灑,前兩日才臨時改變地址的做派,恐怕隻有天家子女才能如此了。
夜裡,她悄悄起身,熟門熟路地躲過街上巡邏的士兵,溜到芳園後門。
那棵高大的桐樹下,果然已經候著了一個人。
泠琅並沒有貿然現身,而是悄悄觀察了一盞茶的時間。見男人不斷張望,神色似有焦急,而附近確實再無其他人後,才施施然從天而降。
落地輕而敏,沒有一絲聲音,男人陡然看見,竟是嚇得一跳。
“如何了?”她冷聲開口。
男人聽出她的聲音,忙行禮道:“小的,小的愚鈍……”
“嗯?”
“廚房下人眾多,小的查來查去,始終未看出哪位有異樣。”
泠琅冷笑一聲:“辦事不力,還敢現身於此?”
男人慌張道:“但據觀察,其中三人最有嫌疑——”
“說。”
“一個姓李的廚娘,負責打下手,刀工極為巧妙,一看便是練家子;一個姓王的年輕人,乾些劈柴送菜的活計,身世似不同尋常;還有個姓周的老漢……”
泠琅聽見了自己所想的那個人,但並未打斷,任由鄧大磕磕絆絆地講述下去。
“他是主廚,手藝極好,頗得二殿下喜愛。但他為人沉默古怪,同廚房眾人關係都不太好,還極好飲酒,每日喝得醉醺醺。”
“這人有何異樣?”
“小的,小的聽說,他從未脫過上衣,即使是在三伏天的灶台前,衣裳也穿得極為規整。您也知道,除非是——”
話斷在此處,他眼巴巴看著自己,一副您都知道的樣子。
她知道什麼?她不知道啊,這個青雲會的身份是裝出來的,泠琅哦了一聲,冷聲道:“這的確很有問題。”
“兩日後,二殿下會在彆館舉辦宴會,”她乾脆地說,“你說的這幾人可否會去?”
鄧大麵露難色:“這,小的……”
“想辦法讓他們去,我若能在玉蟾山看見他們,你此行便是成功,到時候去留隨意,我放你一馬。若是我沒見著他們……”
她森然道:“那就想想你那幾個同伴罷。”
扔下這句話,她再次飛身而走,瀟灑離去了。
說實話,誆騙一個青雲會叛徒,泠琅良心一點也不痛。這個組織當年發家之時,就是踩著無數無辜鮮血建立起來的,如今過了數十載,創下的惡果暴行更是不計其數。
人人恐懼,人人臣服,它宛若一個眾所周知又不能宣之於口的咒文,時刻懸在頭上,就怕哪一天一不留神被奪去性命。
風從耳邊掠過,泠琅於屋脊簷角飛掠。此夜無星亦無月,處處漆黑暗沉,但她穿梭其間,隻覺得如遊魚入水一般愜意自然。
無論如何,她已經知道掌握線索的人就在公主府上,不再是漫無目的地大海撈針,若是後日那姓周的不能去彆館,那她就自己去找他——
侯府後門就在下一個轉角,泠琅心中盤算,腳下速度愈發輕快,好像真相就近在眼前,觸手可得——
她猛然停住。
那株高大的,被她藏了無數次夜行衣的杏花樹下,掠過一道身影。
肩寬腿長,瘦削有力,一身墨色比此時夜晚更黑,他停在樹下片刻,而後翩然躍上另一道牆,向西疾掠而去。
他似乎沒發現她,但她第一眼就認出了他,那個一腳把她踢下牆的男人,那個讓她捂著屁股隻能趴著睡的男人。
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還膽敢在這裡徘徊?大膽小賊,是想對侯府不利?
泠琅當即便悄然跟上,濃稠夜色中,兩道身影先後閃過街巷,未驚起任何一隻晚蟲。
血一點一點熱起來,背後刀身的重量熟悉而熨帖,泠琅緊盯著前方身影,如鬼似魅一般保持在五丈外的距離。
侯夫人和世子,就由她來守護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