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的早朝,定在了卯時四刻,辰時六刻退朝。
著了或紫或朱朝服的大臣們,一般會在天還未亮的寅時,就會跨越大半個京城,站在午門外等候。
待午門城樓的鼓響,宮門開啟,大臣們便會有序地排好隊伍,過曲水河,行至金鑾殿外等候早朝。
可今日,隨著一聲“皇上有恙,今日歇朝”,等候許久的大臣們,紛紛作鳥獸散,各自當值去了。
這事兒倒是有些稀奇,朝臣們茶歇時,難免低語幾句。
“皇上天資雖不甚高,可好在尚算勤勉,登基以來不曾歇朝過一日,今日這是怎得了?”
“勤勉也難過美人關呐!據說昨日皇上宿在皇後娘娘寢殿中的。”
“哎!真真是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呐!”
大家交換了個你懂我懂大家懂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地揚了揚眉。
雖說皇後來前朝的次數不多,每一次還都是仆婢們前呼後擁著,饒是如此,那遠遠的一顰一笑間,也足夠給朝臣們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般傾國傾城的相貌,加上端芳典雅的性子,若不是因為早就被先帝早早敲定為兒媳,那衛國公府金光燦燦的府門,隻怕要被前去求親的男子踏爛了去。
皇家後宮中事,雖說事關朝堂,但說到底也是人家夫妻間的床幃私事,大多數朝臣們皆有君子之風,言語間點到為止,絕不會將其在大庭廣眾之下大談特談。
隻有個年輕翰林,似是覺得聊得不過癮,繼續眉飛色舞道,
“嘖,皇後素來賢德,怎麼也不知勸著點皇上,讓他以龍體為重?”
“誒我同你們說,據可靠消息,昨天夜裡,皇上可是傳了整整三次水!”
“皇後瞧著向來端莊持重,誰知私下裡竟也是個勾人的,……”
那翰林越說越興奮,絲毫沒有意會到同僚擠眉弄眼的提示,直到周圍無一附和,甚至同僚們神色慌張著退了幾步時,他才終於意識到不對。
一回頭,便瞧見了身後不知站了多久的周沛胥。
他著了件銀白色的常服,軀姿如鬆,眼睫微微低垂,臉上並瞧不出有什麼顏色,也並未發火嗬斥。
但這就已足夠令人慌張。
那翰林自知失言,腳底一軟跪在地上,抖若篩糠,連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
過了半晌,才聽得頭頂傳來一句,“言語犯上,革職查辦,三代不準參加科考。”
這句不甚嚴厲的話語傳來,卻令在場者皆怛然失色。
能入翰林院,必然是在科考中出身三甲的佼佼者,高升入閣指日可待,眼下卻因言失,讓十數年寒窗苦讀付諸流水,革職查辦再無翻身之地。
更要緊的是,居然禍及三代,累及家族,這儼然是斷了這年輕翰林家中入仕之路了!
那年輕翰林悔不當初,急懼之下,竟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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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陽宮。
沈濃綺絲毫不知宮外已儘是蜚短流長,作為製造“歇朝”的始作俑者,她正因劉元基的狼狽而心情大好。
“娘娘您是不知道,皇上從那……水池中爬出來之後,渾身上下掛滿了汙穢,惡臭難當,連給他抬龍輦的太監,都是一麵吐一麵朝前走的。”
“皇上估計也是被熏得受不了了,乾脆也顧不得寒冷,將身上的氅子與龍袍脫了下來扔掉,如此這才覺得好受些。”
“回勤政殿後還沒完呢,整整沐浴了八次,才將身上的穢物洗儘,後來又焚香更衣,香露抹身,折騰了許久才將臭味除儘。”
“補覺都來不及,哪兒還顧得上早朝?”
“病愈”的沈濃綺光想著劉元基坐在龍輦上被凍得嘴唇發烏的模樣,便覺得異常解氣。
隻一些皮肉之苦而已,還不足以償還他的前世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