顛簸中,我慢慢恢複了意識。
我這是在哪兒?頭疼欲裂,夜幕之下什麼都瞧不見。
我應該是在馬車裡,車外傳來雜亂的馬蹄聲。以我戎馬多年的經曆,我自是知道這是在潰敗中。可是,怎麼能潰敗了呢,齊大將軍的這個局看似冒險,實則心思縝密,這可是在權衡了各方力量,抓住時機的奮力一擊。難道是驃騎將軍在攻打越州時遇到了什麼麻煩,以致拖延了回援的時間?又莫非是左翼的宣邑王真的投靠了寧胡人。除了他們,還會有誰呢?朔風獵獵,馬車並沒有裝厚重的幕簾,風吹到心口,一陣冰冷。
我忘記了。是的,我記不大清大將軍的部署了,我甚至不記得我是否有從中軍帳回到自己的營地。
“來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久沒開口說話,我的聲音暗啞的有些可怕。
幕簾被挑開,幾片冰涼的雪花隨之飄進來。
進來的人是春桃,她提著一盞幽暗的風燈,我看見她臉上的驚喜,“將軍,將軍你醒了!”
我聽見一人策馬靠近,“滅燈,想害死大家嗎?”是青竹,他也在。
“青竹,將軍醒了。”春桃拿她的鬥篷遮去了不少光亮。
“把燈滅了。”青竹的聲音恐怕沒比這天氣多了幾絲熱度。
春桃依言做了,在黑暗裡把脈。我知道春桃作為醫者,自然是想看看我的情況,可青竹的擔心也是對的,我們正借著大雪隱藏行蹤,斷然不可讓這小小的燈關泄露了秘密。這性格迥異的兩個人,跟著我戎馬多年.當年我初上戰場,經驗全無,若沒了他們,我恐怕早就馬革裹屍了.
“青竹,你靠近些。”我勉力支撐起上身,靠近他問道,“現下是個什麼情況?”
“我部共百餘人,正向雁南郡撤離,但是屬下以為寧胡必會在雁南郡的北部埋伏,那裡是一帶平原,我部若遭遇他們,我們長途跋涉,定然要吃虧的。所以屬下擅自作主,向北行進,深入寧胡腹地。”
“齊大將軍呢?”我覺得內有蹊蹺。
感覺等了好久。“下落不明。”
“幾時沒了消息?”
“將軍不記得了嗎?”青竹沒什麼波瀾的語調裡似乎有幾分疑惑。
“我隻記得去齊大將軍帳裡開最後一次戰前回憶,還有他最開始說的一些部署,後麵的事情就全然不記得了。”
“那以前的事情呢?”
我試著回憶,家鄉那條綠色的南江浮現在腦海,滿城飛絮的時節,有兩人在蘆花深處賞月共飲,合奏一曲。男子身著天青色長袍,飄飛的蘆花遮去了他的容顏,隻見眉眼間流露出的溫和,而那低頭撫琴的女子竟然就是我自己。笛聲清涼,琴聲悠長,我看見那一襲月白長袍下我那纖細的雙手,那樣一雙手怎麼會是我的呢?它們怎能禦這戰馬,舞這長劍?突然畫麵急轉,朝堂上黑沉沉的朝服,壓抑的氣氛,仿佛呼吸也變得困難。然後我就又看見了那雙眼睛,聽見他的歎息:“若天下無戰事,甚幸之。”那聲音低沉,仿佛陳年佳釀,就一小口,我就醉在裡麵,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呼吸,隻記得那甘醇的滋味。這個人是誰?若隱若現的臉,讓我覺得有幾分熟悉,幾分忌憚,有似乎有更複雜的感覺。
我努力回憶其他的事情。
見鬼了,以前的記憶居然隻剩下破碎的片段.我茫然地搖搖頭, “記不清楚了.”但是眼下不是擔心這個的時候,我趕忙追問大將軍的下落.
“齊大將軍是在方塹突圍的時候,身受重傷,失了消息。”
失了消息?那個軍人的典範,那個鐵血的傳奇,他就是不敗的神話,他就是國之砥柱。這樣的人,怎麼也會在沙場裡不知所蹤?青竹在騙我嗎?
“在方塹?離那裡最近的是邊儑,守備力量最厚的也是邊儑,那你說說,大將軍有沒有可能去那裡?還有,我們為什麼不向邊儑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