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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季府相隔幾條街的大理寺,宗卷室燈火通明。
陸然端坐在布滿卷宗的桌子前,眼有血絲,官服微皺,發冠倒是還算整潔。
他一夜未睡,隻為理清線索,尋得關鍵。
要知曉扶媛失蹤有幾日,若是再救不出來,性命垂危,兒戲不得。
不多時,林平手持兩封信,火急火燎地從外麵跑進來,邊跑邊喊:“陸兄!陸兄!有線索了,你快些過來瞧瞧罷。”
昨兒有人叫乞丐遞了兩封信給大理寺的人,讓其一定要交於大理寺少卿。
可由於衙役後麵忙起來,弄得疲憊不堪,一時忘了此事,現才想起。
衙役怕拖延辦案,遭受責罰,便快速送來。
陸然放下筆,站起來,幾步迎上去,接過信:“是誰送來的?”
林平喘著氣:“一個乞丐,我派人去尋了。”
“關於扶大娘子一案的?”陸然頭也不抬地看著。
林平點頭:“嗯,剛才我看了一下。”
“一封是上一樁案件的凶手徐彥青寫給上樁案件的最後一名受害者倩娘的,另一封信隻有寥寥幾句話,是關於此案的。”
陸然快速地看完那封信紙略陳舊的信,得知徐彥青與倩娘曾私定終身。
倩娘的娘親從未提起此事,似乎保密得很好,無他人知。
可能是身為屠戶的徐彥青沒受過多少教育,用詞遣句通俗易懂,直言不諱地道出他對倩娘連綿不斷的情意。
信裡沒有矯揉造作的拉扯。
大部分幾乎都是在擔心倩娘,噓寒問暖,怕她生活艱辛、想接濟之類的。
半點不提自己,事事把對方擺在第一位。
不難看出,徐彥青應是真心實意地喜歡倩娘的。
但陸然調查過,倩娘死前是準備要成婚的,隻可惜天意弄人,新郎官並不是待她情深義重的徐彥青。
而是城北的富商江元。
大涼農商並重,不會有人瞧不起商戶,相反,頗多女子祈求著嫁入商家或官家。
以望衣食無憂、穿金戴銀。
此風氣流傳已久,導致有名的富商眼光極高,對女子挑剔不已。
倩娘居然能得到江元的賞識,抬舉她當正室,由此可知,不是等閒之輩。
不過陸然還是想不通。
倘若徐彥青單是因愛生恨,殺了倩娘,那麼在此之前為何要多殺幾名少女?
退一步來說。
如果單純地為了殺而殺,又為何在殺了倩娘之後,且大理寺毫無他殺彆人的證據的情況下,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陸然心中有一念頭冒出。
他不太確定,於是看下去。
嶄新的那封信內容很少,都稱不上是幾句話:安樂坊夥計,扶媛,長雀街巷子頭。
陸然踱步沉思幾息,擰眉吩咐道:“暗中派兩人去跟安樂坊夥計,你拿信去牢裡問徐彥青,留意他的反應。”
他像是在做什麼決定,默了好半晌,又說:“明日我去一趟長雀街巷子頭。”
扶媛這個案件一旦與上個案件有牽連,就意味著大理寺失責。
他們在大理寺共事了有段時間,林平旋即明白他的意思。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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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層金黃色,紅日冉冉上升,清脆的鳥叫聲刺破靜寂的早晨。
光灑向窗台,一隻鳥飛停,落到窗欞,用長嘴啄了啄羽毛,然後連叫幾聲。
扶月幽幽轉醒,腦後勺還有點疼。
她撩開胸前的長發,無奈地歎氣,暗道倒黴,伸手摸了摸腦袋,沒起包,應該不嚴重。
昨夜她不太敢睜眼,直到季玉澤抱自己回房,還未想好說辭,乾脆好好休息再說。
這間房,扶月來過,上次也是在這兒醒來,
她掀開用銀花點綴的淡雅色織錦,順手吊起花紋帳幔,想站起來,不料不穩地搖晃一下。
扶月發覺有抽筋的前兆,忙活動手腳一陣,方慢悠悠地套上鞋。
木蘭香耐存,蘭竹院每處都散發著這種怡人的氣息。
榻邊不遠的地方擺放著一盆水和白布。扶月感慨小秦貼心,用清水洗把臉,漱漱口,身子爽利不少。
小秦服侍季玉澤晨起後,去後廚拎回些吃的,留幾樣放亭子,再拿去給扶月。
他見房門緊閉著,空出一隻手敲:“扶二娘子,醒了嗎?”
昨晚回到蘭竹院,小秦問了季玉澤好幾次,以確認真的不用請大夫,畢竟扶月一直未醒。
那時,季玉澤坐在床邊,用帕子草草地拭擦掉扶月唇瓣的血。
相較於小秦的擔心,他顯得漠然,凝視著她唇邊的咬痕一會兒,給出一如既往的答案。
不用。
扶月聽到小秦的聲音,疊好白布,置水盆旁邊,撫了撫衣裳上因睡覺不安分而產生的褶皺,邁步去開門。
“醒了。”
一推開門,映入她眼簾的有兩人,分彆是小秦、季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