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肖冊從來沒覺得自己有認床的毛病。
以前和祁陽跟著南街一霸混的時候,經常是隨便找個地兒倒頭就能睡,無論睡覺的地方環境多麼惡劣,廢棄的廠房、爛尾的樓房、橋洞子底下,幕天席地,他都能睡著,但是躺在吳西南的床上,那一夜,他的耳邊總能聽到撲撲簌簌的落雪聲,以至於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沒睡了。
吳家老院的夜晚很靜,比他和祁陽租房子的地方靜多了。
他和祁陽的房子租在鬨市區,所謂的“鬨市”,也隻是因為附近租房子的人很多,大家聚在一起形成的鬨哄哄的生活圈,和正常意義上的鬨市是不同的。
和他們一起租房子的大部分都是外來務工人員。在外討生活的人大多沒有正常的上下班時間點,有淩晨兩三點出門擺攤賣早餐的,也有淩晨兩三點下了班回來休息的,即使大家都刻意把動作放輕放緩,但上下樓梯的踢踏聲、開門關門的乒乓聲、間或打招呼時壓著嗓音的問候聲,還有柏油馬路上車輛行駛的車轍聲……總能時不時響起,雖然不至於影響睡眠,但也不會讓人很舒服。
但吳家老院座落在胡同巷子的最裡麵,雖然也在這座喧囂的城市裡,但仿佛被罩上了一層隔音帳,除了大自然發出的聲音外,比如房梁因為年久發出的劈裂聲,比如風吹樹枝發出的呼鳴聲,比如蟲兒煽翅發出的唰啦聲等,人為製造的聲音幾乎聽不見,肖冊喜歡這種靜,閉上眼睛細細傾聽,瞬間就像是回到了鄉下老院子。
他沉浸在這種久違的靜裡,醒醒睡睡著過了一夜。
第二天天剛亮他就起床了,本意是想看看昨晚的雪下了多大,然後思考回去的辦法。
但推開房門的時候真被嚇了好大一跳,他設想過雪下一整夜的情況,踩在雪地裡時鞋子會被埋進去,但現實卻比他設想的還要嚴重一些,不僅鞋子被埋了進去,腳踝也要被埋進去一小截!
從小到大,他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雪,如果在他和祁陽流浪的時候遇到這麼大的雪,肖冊心想估計他和祁陽會被凍死在那個落雪的冬夜。
他把房門關上,轉身跑到床邊,打算搖醒祁陽,讓他也看一看這奇觀,“哥,哥!你快醒醒,外麵的雪好大啊!”
祁陽皺著眉把被子拉過頭頂不理他,雪有什麼好看的,當然是暖烘烘的被窩更有吸引力了。
一旦適應了之後,暖氣房確實舒服,呼吸間都是溫暖的味道,不像他們租的那間房子,脫衣睡覺和起床上班都是折磨,祁陽還沒睡夠,他要多享受一會兒。
肖冊怕把祁陽的起床氣招出來,看祁陽又蒙頭繼續睡了就不再管他,他自己則套上羽絨服跑院子裡去了。
當然不是去玩的,這麼大的雪必須要趕在太陽出來之前清理乾淨,不然雪一化容易結冰,吳爸爸和吳媽媽都已經上了年紀,腿腳不方便,在冰上走路可是有摔倒的風險。以前在老家的時候,他奶奶都會趕在太陽出來之前把滿院子的雪清理乾淨,他打小就跟在奶奶身後做這些,經驗可是相當豐富的。
肖冊記得掃院子的笤帚在哪放著,昨天收拾衛生的時候他已經用過了,但他不知道吳西南家有沒有鐵鍁,不用鐵鍁單憑一把笤帚的話,這麼老厚的積雪可不太好清理。
肖冊先是沿著連廊找了一圈,沒找到鐵鍁或者其他可以鏟雪的工具,接著他又踩著積雪跑到垂花門附近找了找,依然沒找到,他不知道在吳西南家的正房後邊還有一排專門用來存放東西的後罩房,而正門旁邊的倒座房又被上了鎖,無奈之下,他隻能先用笤帚和那把小小的撮子來清理這滿院子的積雪。
那把撮子真不大,應該是專門用來清理煤灰的。
聊勝於無吧,有總比沒有好,肖冊不再多想,袖子往上一擼,就熱火朝天地乾了起來。
他已經儘量把動作放到最輕了,但還是驚動了吳家二老,吳媽媽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快步走到他身邊,趴在他耳邊小聲說話,“我的乖,你咋起這麼早?也沒戴副手套,乖乖,這手都被凍成啥樣了,冰涼冰涼的。”
吳媽媽心疼的不行,把肖冊的手捧在嘴邊哈氣,想用這種方式幫肖冊暖手。
肖冊有點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感動,他也學著吳媽媽的樣子輕聲說話,以免吵醒吳西南他們,“沒事的阿姨,我都沒覺得冷,身上還出汗了呢。”
“手都涼成這樣了還不冷,乖乖,趕緊進屋,挨著暖氣片烤一烤。”吳媽媽說著就要推肖冊進臥房,但肖冊一直說沒事沒事等他把院子裡的雪清理完,吳媽媽拗不過他,隻好小跑著幫他拿了一副棉手套過來。
棉手套看上去年代也挺遠,軍綠色的帆布縫製的,兩隻手套中間還用一根長長的棉線連著。
吳媽媽看肖冊對棉手套感興趣,就笑著解釋,“這還是你小南哥上學那會兒買的呢,就戴過幾次,後來他不願意騎車上學了,就再也沒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