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這是肖冊第二次住進冬天有暖氣的房子裡。
小時候跟著奶奶在鄉下老家住著的時候是沒有暖氣的,不光他們家沒有,整個村子裡都沒有,大家取暖的方式統一的是在各自的堂屋裡放一個煤爐,睡前往煤爐裡填入足足的煤炭,大火烘上十多分鐘,等所有的房間都有熱乎氣了,就趕緊脫衣服上床睡覺,把白天在太陽底下曬過的厚棉被拉到下巴處蓋好,就可以香香甜甜地睡上一整夜。
當然,沒人願意在半夜起床。
為了防止煤氣中毒,睡前是要專門開一扇窗戶通風的,有得必有失,因此到了半夜的時候,屋子裡的熱乎氣也因為開窗的緣故早就散沒了,甚至於露在被子外麵的鼻子尖尖都能給凍麻木。
那麼為了能半夜不起床,一覺睡到大天亮,老家的人吃過晚飯後就不會再喝水。
那樣的生活,肖冊過了六年,直到被他的父母接到大城市裡去上學才結束。
大城市裡絕大多數的樓房都有暖氣,而且不光睡覺的樓房裡有暖氣,上課的樓房裡也有暖氣,一天到晚都暖烘烘的,臉蛋不會長皸,手腳也不會生凍瘡,肖冊那時候就覺得生活在大城市裡的人都挺會享受。
但他並不喜歡享受,他想回到鄉下和奶奶一起過沒有暖氣的生活,凍傷怎麼了,又不是好不了,而且奶奶會想辦法給他治那些凍瘡的呀,記憶裡治療凍瘡的土方子簡單又好用,印象最深的就是收集冬天裡的第一場雪留到第二年冬天用,效果還挺不錯;還有,把辣椒秸稈和茄子秸稈混到一起煮水,晾涼後塗抹在凍瘡上,也能治凍瘡;還有一次他奶奶撿到過一隻乳燕,說乳燕血對治療凍瘡的效果也特彆好,但最後祖孫倆都不忍心殺生,就把乳燕養大一些後給放生了。
祁陽進了臥房後就立馬脫掉了外麵裹著的羽絨服,連帶著裡麵的衛衣也一起脫掉了,不脫不行,熱到心煩。
正堂到臥房的中間有一段連廊,祁陽本來不想穿羽絨服,穿脫一次還怪麻煩,而且連廊不算長,跑起來就幾步路,不穿也凍不著,但吳媽媽不讓,非得讓他把羽絨服裹上,說是一冷一熱最容易感冒,“你們年輕的時候不注意,等老了以後有你們受的。”祁陽隻好乖乖把羽絨服套上。
肖冊根本不用吳媽媽說,因為吳媽媽直接動手幫他把羽絨服套上了,畢竟這幾個人裡頭就屬肖冊看上去“柔弱”一些,以至於這一晚上吳媽媽的母愛儘可著他揮灑。
肖冊也緊隨祁陽把羽絨服脫了,衛衣也脫了,倆人都隻剩了一件工字背心掛在身上。
類似的工字背心他倆還有好多件,一年四季都能穿,彆提有多方便,最重要還是便宜,一件幾塊錢,一次性買上十件都不會心疼。
祁陽還想把工裝褲脫下來,但一想到這裡是吳西南家,不是他和肖冊的家就放棄了,沒有睡衣穿的夜晚,隻能將就著把工裝褲當睡衣穿,不然隻穿一件緊身褲衩在人家家裡晃悠,那感覺和裸奔也沒啥區彆,他不願意乾。
肖冊和他想的差不多,也不願意把工裝褲脫下來,即使他現在穿的是沒有拚接補丁的新內褲。
工裝褲是帆布材質,質量高但透氣性低,不脫,是真的熱,而且不經常在暖氣房裡住的人乍一進到暖氣房裡,那種從腳底板升騰起來的燥熱感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肖冊被暖氣烘的渾身難受,根本就躺不住,他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後光著腳就往門口衝,把臥室的門拉開了一條縫,冰冷的寒風通過縫隙吹進來的瞬間他立馬就舒服了。
祁陽一邊笑話他沒有享福的命一邊跟著從床上爬起來,歎著氣說,“咱倆都是山豬吃不了細糠的人。”
肖冊往一邊挪了挪,給祁陽讓出來可以吹風的地方,也學著祁陽的樣子歎氣說,”誰說不是呢,倆山豬…哎,哥,你說等咱倆以後搬到有暖氣的房子裡去住的時候可咋整,那不得每天都失眠?”
“怎麼會,多住幾天就適應了,到時候你就會覺得還是暖氣房裡舒服。”
肖冊搖了搖頭,否定祁陽,“那可不一定,我還是覺得鄉下的老房子住起來更舒服,等我賺夠了錢,就回鄉下住去。”
“你想賺夠多少錢?”
“嗯,得夠我養老的吧,”肖冊想了想,又說,“我還要養一隻貓和一條狗,夠我們仨養老的。”
祁陽拍了他一巴掌,咬牙切齒地說,“小白眼狼,光想你自己,那我呢?你不養我嗎?”
“養養養,我養,我還要把你養成白白胖胖的小老頭!”肖冊自知理虧,抱著祁陽的胳膊好一頓搖晃。
祁陽哼了一聲,又伸手把門縫開的更大些。
屋外的雪下的更大了,透過細小的門縫看過去,對麵的客房都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楚。有的雪花還順著門縫和風一起飄進了屋裡,落在了肖冊的睫毛上,他覺得癢,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祁陽見狀又把門關上了一些,肖冊的感冒還沒好利索,可受不得風寒。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適應暖氣房裡的燥熱,肖冊和祁陽相顧無言,都愁的不行,總不能在守著門縫蹲一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