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齒刮傷了謝則凜的手指,管家心急如焚地去查看,可他卻隻是極輕地笑了聲:“養不熟的玩意兒。”
“需要換種方式嗎?”訓犬師問。
謝則凜摁了兩下傷口,模樣斯文優雅,漫不經心地說:“彆再浪費時間,拖出去,直接弄死就是。”
寒氣一下子從腳底湧至頭頂。
明明周身遍布太陽的暖意,可謝則凜輕飄飄的這句話,像帶著刀子直直朝她心上紮。
病態、冷漠、乖戾且狠辣。
她不明白謝則凜怎麼會變成這樣,膽怯的同時,也產生了對他印象的轉變。
後來年歲漸長,才慢慢不再害怕。
掌心手機微微震動,鐘向窈的思緒被勾回,看了眼屏幕,是鐘其淮打來的電話。
掃過謝則凜,鐘向窈為了不打擾到他,接通後刻意壓低了聲音:“三哥,怎麼了?”
“快到家了嗎?”
“沒呢。”鐘向窈後知後覺地瞥向窗外,“今天雨下得好大。”
車窗被彌漫的雨柱遮擋嚴實,外麵的情況完全看不清,隻能聽見輪胎碾過積水後發出的拍打聲,車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異常緩慢。
鐘其淮隨口問:“你還在二哥公司?”
“下雨前我就已經走了。”鐘向窈心知他對謝則凜向來多有不滿,此時被追問,支支吾吾解釋,“我在小叔車上。”
鐘向窈刻意壓低了聲音,可惜雨天信號差,鐘其淮沒聽清,反倒被謝則凜入了耳。
他依舊是不鹹不淡的腔調,慢慢悠悠地開口,頗有一股閒散公子打趣的意味:“坐我的車就這麼見不得人。”
敷衍幾句掛斷電話,正給鐘其淮回消息的指尖一偏,鐘向窈心虛抬頭,笑容乖覺:“小叔乾嘛這樣講。”
“是啊。”謝則凜似是而非地歎息,看著她作偽的笑意,“畢竟遇個小白眼狼。”
話中隱意十足,隻差沒點名道姓。
四目相對,謝則凜的那雙眼尾部走勢略平,襯得再怎麼冷峻清淡的眸色也有一縷異樣的神秘感,情緒穩穩兜在眸間,絲毫不予以泄露,就算笑著,依舊含著無法忽視的疏離。
“養不熟的玩意兒。”
一時間,這話倏然回蕩在耳邊。
靠!
這時候想這些做什麼!
鐘向窈的表情僵住,彎起的唇角逐漸繃直,怯生生的,對他的懼意根本不似作假。
而白日在麵對鐘敘時,那份肆無忌憚的驕縱更是半分不見。
看她這樣,謝則凜的喉嚨頓時有些燥。
明明隻是有些年頭沒進麵,可這姑娘次次遇上他,都跟碰見洪水猛獸一樣。
淺淡的捉弄念頭變得索然無味。
“嘉陽區那邊的路半小時前被淹了,今晚通不了,你二哥拜托我順路過來接你。”視線在她笑意儘失的臉上定格兩秒,謝則凜收斂回眼,抬手拽鬆領結,語調恢複沉靜,“看你是想住我家,還是去酒店。”
鐘向窈輕輕眨了下眼:“我住酒店。”
“自己可以?”謝則凜同她確認,不經意看見後視鏡中,始終跟在他們車後的一輛黑色卡宴,眉心微動。
鐘向窈完全沒有遲疑地點頭。
“行。”謝則凜了然,“改道去呈嘉。”
半小時後,車子停在酒店門口。
外頭雨還在下,司機撐開傘來到後車門。
為著禮貌,鐘向窈在摸索上鎖柄時,回身看了眼從剛才開始,就沒有再與她說話的謝則凜,舔舔下唇猶豫地喊:“小叔。”
“嗯。”謝則凜擺弄著手機。
“那我先走了?”
車內隻有他們兩個人,鐘向窈的聲音放得很輕,裹著外頭劈裡啪啦的雨滴,嘈嘈雜雜下,莫名變得繾綣溫柔起來,甜甜軟軟的,像極了夏日午後冰鎮過的白桃味果酒。
清甜而不膩,很解渴。
謝則凜的喉結很慢地滾動兩下。
鐘向窈沒等到他的回應,撇撇嘴角,打開車門,忽然聽見身後傳出男人散漫的聲音:“自己注意點。”
砰的一聲,車門被合上。
呈嘉經理親自過來接了鐘向窈,司機便折回駕駛室,邊發動引擎,邊笑著感慨:“鐘小姐果然是長大了,臉皮薄得很,小時後天天黏在您身邊也不見這麼害羞。”
那是害羞嗎?
謝則凜掀起眼皮遙遙看向車窗外,盯著那人的身影緩步走上台階,心中卻不以為然。
司機早已習慣謝則凜獨處時的沉默寡言,沒等到他回應,餘光掃過後視鏡問:“先生,現在走嗎?”
等鐘向窈頭也不回的走進酒店大樓,謝則凜隨意地收回眼,一邊勾著領帶撥弄,一邊不甚在意地嗯了聲:“走。”
隨後他垂下眼簾,如鴉羽般的睫毛陰影打落在下眼瞼處,腦間浮現出幼年時,某個緊跟在他身後黏糊撒嬌喊哥哥的小尾巴,一點一點與剛剛從自己身邊消失的小姑娘重合。
兩年時間沒見麵,她是長大了很多。
而從前蹬著小短腿坐在席間,被謝則凜母親打趣時,眉眼彎彎地捧著碗點頭:“嫁給阿凜哥哥就能這樣永遠在一起了嗎?那我長大要嫁給他!”
所以這些也全都忘了嗎?
念及適才獨處時鐘向窈的反應。
謝則凜低眼,麵龐隱匿在黑暗裡,摩擦著當年被那隻土佐犬刮破留下的陳年舊傷。
側影偏執又乖戾。
忘了也沒關係。
想個辦法,總會慢慢想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