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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樓套間內,在得知鐘向窈入住那刻,經理就安排好了專人來收拾,主臥換上了她常用的鵝黃色真絲四件套。
浴缸早早放好了溫水,白色木質托盤裡,iPad正播放著柴可夫斯基的小夜曲,旁邊錯落有致的擺著浴巾與睡裙。
玄關前,鐘向窈一手撐著牆,指尖勾掉涼鞋係帶,目光安靜地垂落在地板上。
經理與兩名安保立在門口:“時間不早了,您看還需要用晚飯嗎?我讓後廚準備。”
“不用。”鐘向窈換好鞋,朝男人投以一笑,麵容乖軟,“今晚實在麻煩您啦。”
待到三人離開,她難以忍受的去到浴室,迅速卸了妝,剝掉半乾不乾的長裙,站在花灑下,溫熱的水流衝洗了約莫五六分鐘,才邁開腿進到浴缸。
小夜曲的旋律在耳邊回蕩,霧氣朦朧,鐘向窈側過身子後靠著,單手托腮,指尖隨著熟悉的小提琴音符緩慢敲打節拍。
身體被溫水包裹,思緒不受控製的飄散。
當年在白馬巷的畫麵仍曆曆在目。
而車上的那些對話,雖然謝則凜帶來了壓迫感,但都是基於她自身的遐想。
謝則凜是手段狠辣,卻也從來沒有對她做過什麼,況且今天的事還多虧了他。
水溫在走神間逐漸冷卻,鐘向窈打了個噴嚏,撈起浴巾擦乾全身,仔細地塗好身體乳走出浴室。
回到沙發,她擰開玻璃瓶倒進瓷杯,小口抿著水,打開手機粗略地翻了翻熱搜。
昨天的音樂會圓滿結束,到現在還有人在討論那兩個半小時中的高.潮片段,鐘向窈是演奏者之一,自然將注意力凝聚在自己身上。
作為歐美古典界新生代雙子星的其中一方,前幾年她的主戰場基本都在國外,直到選擇跨界轉流行,從前的粉絲評價變得褒貶不一,反倒在國內圈子隱約有風頭正盛之意。
鐘向窈欣賞著粉絲發布的直拍圖。
高清鏡頭下的她姿態優美,皮膚瑩白細膩,燈光落在發絲與睫毛上的瞬間閃著微光,美得不可方物。
可真好看。
唇邊染上淺淺的弧度,她臭美地保存了原圖,又有些意猶未儘地點開評論區。
【西西小甜豆。】
【除了營銷美貌這姐還有彆的路子嗎/疑惑】
【我有這長相一天營銷八百次。】
【聽說下個月Yannick會來港城音樂節二重奏?另一半是鐘向窈還是徐初霓啊】
視線鎖定在最後這條評論上,指尖壓緊在手機邊緣,鐘向窈笑意漸隱,好心情全然消失,鬱悶堆積成山。
徐初霓。
與她同齡的另一位小提琴家。
分明兩人各自發展,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可自從幾年前她在比賽中脫穎而出,仿佛就將鐘向窈當成了眼中釘,她的團隊不僅帶頭搞粉圈拉踩那套,還總愛搶風頭。
人前綠茶樣,人後使儘各種肮臟手段。
鐘向窈雖任性嬌氣,卻也是圈中出了名的不愛計較,而此刻看完評論區那群披著徐初霓頭像的發言,忍不住動氣。
手機震動,是徐烈打來的電話。
鐘向窈有些賭氣,主動出聲:“我正準備聯係你,港城音樂節的邀請函送來了嗎?”
“送來了啊。”徐烈不明就裡,“你之前說不去,我就推了,下月倫敦還有行程呢。”
鐘向窈麵無表情:“我要去。”
“哈?”徐烈這下懵了,反複追問,“你是吃錯藥了嗎,月初主辦方打了五六個電話挽留,現在又改變主意要去,你覺得我沒事乾,逗我玩呢?”
其中緣由不好明說,鐘向窈沉默。
徐烈發覺她情緒不對勁,思索片刻:“因為徐初霓?”
“你知道還問。”被猜中後,鐘向窈愈發悶悶不樂,“那群壞人都要騎我頭上了,整天拿我跟她比較,我就是心裡不痛快嘛。”
徐烈一頓,立即明白過來,思緒活絡地轉了話題:“她家這麼多年不一直那樣嗎,下午小提琴課上了?老師怎麼說。”
“說我有進步。”說到這裡,鐘向窈更加厭惡徐初霓,冷冰冰道,“讓我談場戀愛增進情緒表達,當年她不搞那出,我至於——”
忽然意識到當年那件事,徐烈其實隻清楚一星半點,鐘向窈隻好將剩其他的話咽下。
徐烈知道她是真不爽快,但音樂節那邊早已定下,現在根本沒有再反悔協商的餘地,他有意轉移鐘向窈的注意力,笑開:“這不好事兒,你這條件我隨時給你安排。”
“好什麼好呀。”鐘向窈不設防地順著偏了話頭,思及江北那群紈絝子弟,皺皺鼻子,“我可嫌磕磣。”
徐烈旁敲側擊:“那有婚約那位呢?”
鐘向窈微不可察的一滯,指尖蜷縮。
察覺她的遲疑,徐烈秉持著旁觀者的角度,心虛而隱晦地試探道:“畢竟爺爺現在年齡大了,雖然你一直想解除婚約,可爺爺要是不同意,難道還能忤逆他?”
“……”
鐘老爺子是頗有名望的國畫家,在國際上也有著一席之地,於鐘向窈而言,他不單是事業上難以跨越的裡程碑,更是親情血緣裡最親近依賴的靠山。
這婚事若推不掉,她自認無法忤逆。
而不成功的概率高達百分之八十,這意味著,她與謝則凜的婚約不管再怎麼抗拒,實則都為板上釘釘。
不知不覺間,念頭已經隨著徐烈的聲音滑上正軌,鐘向窈半點也沒分辨出對方明顯的刻意引誘。
“咚咚咚——”
一道急促的拍門聲響起。
鐘向窈嚇得一抖,抽回思緒,扭頭就著客廳明亮的燈光朝玄關看去,皺著眉頭高聲問:“誰在敲門呀!”
“……”
門外的聲音倏然靜止,她正要張嘴接徐烈的話,就見燈束接二連三的熄滅。
視野驟然變得漆黑。
鐘向窈立時驚呼:“停電了!”
“靠。”沒多久,電話那頭傳出細碎的議論聲,徐烈安撫,“這會兒好幾個區都斷電了。”
“那怎麼辦呀。”眼前密密麻麻的黑暗令鐘向窈的嗓音緊繃,渾身僵硬,“我一個人在房間,我害怕。”
鐘向窈遺傳了母親的先天性夜盲症,一旦在黑暗中,焦慮就變成壓垮她的稻草。
這個秘密除了身邊人,旁人一概不知。
思索片刻,徐烈緩下語氣:“你在原地待著,我去聯係工作人員,找個人來陪你。”
“不要!”鐘向窈倏然抬高聲音,“你彆掛電話。”
不料才剛說完,那頭就沒了聲響。
鐘向窈閉了閉眼睛,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拿下手機一看,原來是因為雨太大所致信號變差,限製成了無法呼叫。
再一瞧剩餘電量,她更加兩眼發黑。
生理反應如期而至,密密麻麻的顫栗從尾椎骨攀爬,雞皮疙瘩席卷全身,霎時間,鋪天蓋地的焦慮令她的喘息加劇。
身處幻境,四麵八方都是惡魔爪牙。
恐怖氣息在幻想中很快如同潮水擠壓理智,讓她內心的恐懼愈發加重,黑暗如影隨形,鐘向窈根本不敢睜開眼。
耳邊寂靜無聲,像有幽靈飄過。
鐘向窈緊抓住抱枕,掩蓋住條件反射的懼意,學著之前醫生教會她但是很久沒有用過的呼吸法。
終於在幾次後,情緒平靜下來。
鐘向窈咽了咽乾澀的喉嚨,在一片混沌又遲疑的認知裡,想到走廊有應急燈,於是打開手機,在微弱的光亮裡摸索到玄關處拉開門。
寬敞的走廊內被應急燈光充斥,亮度很弱,但極大程度的減弱了鐘向窈的症狀。
她鬆口氣,渾身濕透又無力地扶住牆。
就在狀態逐漸放鬆時,忽然探出一隻手,拽住她的胳膊就往旁邊扯。
直到此刻,鐘向窈才想起有人敲門的事。